葫芦寨。
尚未入夜,下了大半天的雨终于停了。但是屋顶的积水从青瓦的槽沟流下来,却在檐前拼成了一幅雨帘的模样。
滴嗒滴嗒,未有绝时。
石庙旁的小谷里,有一座木建的小屋,屋后是一片片坟冢。土堆的坟丘,石砌的坟头,没有碑、没有铭,没有人知道里头埋着什么人。
松石告诉时雍,从他到葫芦做守卫时,这些坟就有了,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坟主人是谁,也没有人敢问。
雾蒙蒙的灯光下,跪坐着三个异族兵士。他们和松石差不多的打扮,年岁也相等。松石说,这是他在葫芦寨里相处得极好的兄弟。是的,松石没能为时雍找来他认为有“奸细嫌疑”的人,却是找来了三个好兄弟。
这是几个约摸二十上下的年纪人,他们同松石一样没有出过山,没有听说过锦城王来了通宁远,但是他们看得出来时雍和赵胤这一行人的“不同寻常”。
土司大王身边的大人物来调查奸细,不,暗查奸细。他们要悄悄的、偷偷的,要瞒着禄察大人做的事情——让他们感觉热血沸腾。
这是年青男子骨子里的不安分。结识大人物、飞黄腾达、擢升职务、赏赐财宝,把几个凑到一起的年轻人点燃了……越是神秘古怪的事情,在年轻人眼里越是机会,反而能得到认可和配合。
松石不敢说的事情,人一多,都说了。
而且,是争先恐后地说。
除了节气上头,刀戎并不经常来葫芦寨,寨中事务全由禄察大人打理,禄察是个小老头,留着稀稀疏疏的几缕胡子,自以为美须,对下属很严格,很凶悍,并不讨松石这些年轻人喜欢。当然,禄察也是个令人畏惧的人。
刀戎不来,他的人却是常来。每次来会赶着刀车,拉走一些东西。马车每次来都是半夜,车上盖着厚厚的青色麻布,松石他们几个年轻人都是低等侍卫,没有查看和打听的权力。但他们说,葫芦寨的后山是禁地,由禄察大人的心腹把守。马车便是从后山拉出来的东西。
这些是他们在与时雍成为“朋友”后,好奇向时雍打听的。
“将军,马车里究竟是藏了什么宝贝?可否告诉小的?”
他们的好奇,也是时雍的好奇。
“咳!大王的私务,不可打听。”
时雍猜测,后山便是他们千方百计要寻找的“钱窝”。
但是松石告诉她,守卫很多很严格,他们平常都不可接近,如此,便不能轻举妄动了。
“那便再等等吧。”
在葫芦寨的山外,布置着大批濮厚将军的人马。
只要赵胤一声鸣镝讯号,濮厚将军就会带着埋伏在山里的人马冲进来,拿下这个神秘的寨子。届时,可以将寨子翻个天翻地覆,不论是神秘的石庙,还是后山禁地,他们想看什么便能看什么……
谢放和几个侍卫对此都有些不解。
他们交换着眼神,狐疑地望向时雍。
眼睛里都写满了“还在等什么”的疑问。
时雍勾唇,莞尔瞥向赵胤平静的面孔。
“倘若不出意外,刀戎很快就过来了。有什么疑惑,不如先向他求证再说?”
赵胤嗯一声,淡然点头,“阿拾思虑周全。”
这个时候,刀戎肯定已经知道了他们不在驿站的事情,第一反应就会找到这里来。在他们还没有亲眼看到证据的时候,暂时不便与刀戎翻脸。横竖有大军驻守在外,与其强行撕开葫芦口,他们不如等在这里,看刀戎要如何辩解好了。
谁先撕破脸动武,是个要紧的问题——
他们来了,便不会这么走。
“你,你们?”松石第一个叫起来。
时雍和赵胤平静的交流,没有带什么情绪,可是这古怪的对话以及她对刀戎的直呼其名,还是让几个异族士兵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唰地一声,几个士兵齐齐拔刀。
可还是慢了一步。
论制人和杀人的速度,他们又怎么能说锦衣郎相比?
哐当,武器落地出清脆的声音,脖子上冰冷的触感提醒着他们,小命已落到了对方的手中。
松石红了眼睛,厉声喝斥。
“你们是什么人??”
时雍笑容不减,“锦城王的人。”
松石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恐惧的表情。
“锦城王!?你们要做什么?”
时雍道:“抓奸细呀。你们就是——”
“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不是奸细。”
见松石因为害怕,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另外三个士兵眼睛也瞪得大如铜铃一般,时雍不禁轻笑了一声。
“你要不是刀戎的奸细,不是我们的内应,如何保命?放心,锦城王不杀无辜。只要你们老实点,不会有性命之忧,答应你的奖赏,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