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聆最近很郁闷。
因为千金符赃款迟迟不能追回,整个晋阳城从百姓到富家太太夫人统一情绪低落,连带着她这布庄的销售额直线下滑。石聆也知道这个时候低调是必须的,千金符一事摆在那里,血淋淋的教训,全民都在进行深入而惨痛的反思,尤其是那些个富商家的太太夫人,格外低调——这个时候买布裁衣,打扮的花枝招展在男人面前晃,那不是给自家老公添堵吗?
石聆心说多亏年还没过完,初一到十五,总还有些人来置办新衣,否则这个月的盈余恐怕连工钱都不够。偏偏这事她也没什么办法,问题不在她身上,她能改变锦绣坊,却还不了百姓的银子。只能指望官府办事得力些,早日查出赃款下落,这么一大笔钱,石聆粗略估计着,怎么也得有个千八万,便是拿箱子装了也是个大目标,按说销赃也没那么容易。
“秀秀,你在想千金符的事?”赵幼贤见石聆沉思,便猜想到。
“嗯。”石聆点点头。
“千金符”骗局崩盘,“平安方”自然也受到了影响,需要随时调整战略,因此最近他们几人三不五时就要碰面,有时候是在锦绣坊,有时是在泰和商行。
这几日孙璞玉忙得不可开交,闹心的事接二连三。其中有一件就是,白瑞娇被白夫人托孤送到了孙府避难。孙白两家的婚事虽然闹得满城风雨,但到底也没有个正式的说法,在外人眼中,白瑞娇和孙璞玉的确是订了亲的,白夫人这一招合情合理。然而值得一说的是,孙夫人居然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愿再承认孙白两家的婚事,只说白瑞娇是友人之女,寄养在他家。
尽管石聆对白瑞娇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印象,但是有了孙大夫人这副嘴脸的对比,白瑞娇也着实变成了一朵真真正正随风摇曳的小白莲。而孙璞玉此时更是为难。孙大少最好面子,便是之前想好了退婚的理由,此刻也开不了口了。一顶“落井下石”的帽子压上来,就算孙大夫人不在意,他孙大少行走商场还要脸面。
这事,只得又拖了下来。
“秀秀可是想到了什么?”散会后,由于顺路至极——毕竟就在对门,赵幼贤与石聆并肩行走于街上。
石聆思绪已经扩散到很远,只是随意地摇摇头。
“近日形势动荡,这一批平安方的钱可能暂时收不回来,你那边运转可还好?”平安方之所以能顺利上市,赵幼贤的资金支撑功不可没。但是这个月形势特殊,免不了要他硬抗一阵子。
赵幼贤自那日之后,又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道:“小意思,小意思,这点儿小钱我还拿得出的。”
石聆却停住脚步,认真地道:“赵六,我知道你不简单,但我也知道永乐布庄一直在赔银子,加上这次的投入,据我估算,你现在不会太宽裕。有困难就说,别充大头。”
赵幼贤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秀秀放心!我知道的。”
石聆看他那样子,叹了口气,摇着头向前走去:“有时候我真想问,你接近我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赵幼贤一笑,三两步跟上:“当然是因为秀秀人好,你看,秀秀还担心我花光银子。”
“那当然,”石聆白了他一眼:“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落水了,我也得跟着跳下去。”
“秀秀,你居然还愿意和我殉情!我真是太感动了!”
回答她的是石聆骤然加快的脚步。
“哎,秀秀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赵幼贤笑眯眯地跟上去,却再看见石聆脸色的时候一怔。
他顺着石聆的视线看去,只见锦绣坊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正挡在锦绣坊门前,腊九正在和车夫交涉,不过似乎没有什么作用。
见石聆回来,那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穿着讲究的美貌妇人被丫鬟扶下车,聘婷地走到石聆面前,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石聆。
石聆也在打量着对方,当她仔细瞧清那妇人脸庞时,忽地一怔。有记忆冲破脑海中的桎梏,很多从前模糊的画面就此清晰。不等她开口,那妇人却忽地变了脸,双目盈盈地上前握住她的手:“孩子!你受苦了!为娘总算是找到你了!”
石聆被握住的手如烫伤一般,她一把挥开那妇人,戒备地看去。
韩氏一时尴尬,眼中情绪一闪而过,又可怜兮兮地拭泪道:“你这孩子,怎地宁可流落市井也不给家里报声平安,你怪我也就罢了,可知道你父亲有多担心你。”
父亲?
石聆皱眉。
不一会儿,一个高大的人影自马车下来。五十多岁的年纪,行走间步履沉着,腰杆笔直,俨然一家之主的气势。
中年人走到石聆面前,审视石聆片刻,突然扬起手。
啪!
一声脆响,石聆怔怔地捂着脸颊。
“秀秀!”
“掌柜的!”
赵幼贤和腊九大惊失色,上前护住石聆。
“你凭什么打人!”腊九顿时炸毛,冲上去将中年人一把推开。
中年男子被推后两步,厌恶地挥开腊九的手,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我石某人教训女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女儿!
众人皆震惊,包括石聆。那些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梦境”拼凑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最终和眼前的中年人重合。原来,这就是她……是石琮秀的父亲?那个将她扔在大房子里十几年不闻不问,连母亲临死最后一面都不愿来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