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毓瑛跪前一步,说道:“回两宫皇太后,本朝之前,中国日本之间,拢共生过四次战事。”
“这第一次,是在唐朝高宗时候。当时,朝鲜三国鼎立,是为高句丽、百济、新罗。其中,高句丽最是桀骜不驯,百济则助纣为虐。高句丽、百济做成一路,一起侵凌新罗。高宗皇帝扶顺惩逆,派大军渡海援救新罗。”
“百济和日本素有勾结,日本派出援军,共计战船四百余艘,与唐朝水师合战于白村江,结果被唐军打得全军覆没。”
“这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元朝世祖时候的事情。元世祖以日本不服王化,先后两次派大军渡海征日,但是两次皆败。这其中,后一次情形尤惨,十万大军,生还中国者,不足什二。”
“这第四次,是前明万历年间的事情。日本大举侵掠朝鲜,数月之间,便几已占领朝鲜全境。朝鲜为明藩属,一向恭顺,神宗皇帝兴灭继绝,出兵援朝。这场仗,前前后后打了六年半,总算把倭寇逐出了朝鲜。”
慈禧沉吟道:“中国和日本打了四仗,在朝鲜打的两仗,都打赢了;在日本打的两仗,都打输了——是这样子么?”
曹毓瑛说道:“圣母皇太后圣明,正是如此。”
慈禧微微一笑,说道:“好啦,我们姐俩心里面有数了。”
军机处下值,几位大军机相互拱手作别。
独有宝鋆,笑嘻嘻地对恭王说道:“我们家厨下的那个大祥子今儿请假。别的厨子做的菜没法吃。六爷。容我到府上蹭顿饭吧?”
恭王一笑,一先一后,和宝鋆上了恭王府那辆装饰华丽的后档车。
一上车,宝鋆的脸就放了下来,鼻孔中重重地吐出长气。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关某人的这个郡王,是封定了!”
恭王不动声色,说道:“哦。何以见得啊?”
宝鋆不满地看了恭王一眼,说道:“六爷你装什么傻?今儿‘叫起’,‘西边的’话里话外,不都是这个意思么?”
恭王微微一笑,不说话。
宝鋆冷笑说道:“我看,‘西边的’这些日子,很读了点书!很查了点档案、史料!要么就是事先有高人指点!这个‘不熟悉’,那个‘不晓得’——其实人家心里‘门儿清’,就是在那里等着话头呢!”
恭王还是不说话。
宝鋆自顾自地说道:“拿福康安做譬喻,什么意思啊?当年福康安如果打下阳布。捉住廓尔喀的国王,不就封王了吗?关某人可是把长逆里外上下、连地带人一勺烩了。甚至把人日本的皇帝都弄回来了——福康安没做到的,关逸轩都做到了,还不该封王?”
恭王皱了皱眉眉,说道:“你小声点。”
宝鋆“哼”了一声,掀开车窗帘角,往外边望了一眼,放下帘子,说道:“没事。”
他回过身来,说道:“打廓尔喀的时候,福康安的爵位是一等嘉勇公——嘿,连一等公都能封王,贝子就更不用说啦!”
讲到这里,觉得口渴,于是自己动手,拎起车里面的“茶搭子”,倒了一杯温茶水,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所谓“茶搭子”,就是以厚棉布包裹茶壶,用来保温。不要小看这个原始的“保温壶”,在清朝,这是所谓“八分”之一。“八分”是八种特殊的待遇,原则上,“奉恩辅国公”以上爵位人士才能够享受,“不入八分镇国公”以下爵位人士是不能够享受的,不然就有“僭越”之嫌。
宝鋆缓过气儿来,继续说道:“还有,‘中国和日本打了四仗,在朝鲜打的两仗,都打赢了,在日本打的两仗,都打输了’——啥意思?不过是说:中日都在客地,中国才能打赢日本;到了日本的地头上,中客日主,就打不过人家了!嘿嘿,关某人可是在日本打的仗,而且打赢了!这下子可好,别说元世祖了,唐也好,明也好,统统比下去了!这还不该封个王?”
慢慢地,恭王脸上隐约的笑容不见了。
宝鋆冷笑道:“‘西边的’也罢了——关某人是她的心头肉;我就不明白了,文博川和曹琢如两个,怎么也一路顺着‘西边的’的意思说话?”
恭王再一次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别胡说!博川和琢如两个,都是实话实说,没说一句不该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