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大会群臣”,洵盛事也。
关卓凡领班军机之后,臣下上折子,已经很少下“交议”了;“大会群臣”这种事情,朝廷更加是许久没有做过了。上一次,还是恭王获遣,慈禧派了倭仁主持,准备“大会群臣”,议恭王的罪。但因为恭王用曹毓瑛之计,主动“躺倒挨捶”,会议到底也没有开成。
为了“铁路”而“大会群臣”,出于许多人的意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铁路的攻讦,已不成声势,按照关卓凡以前的做派,这种情况下,“上头”先降旨批驳,然后明上谕;或者连降旨批驳这道程序都省了,直接明上谕,推行政策。这一次何以在大好形势之下,“大会群臣”——这不是有点多此一举,甚至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会议的地点放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也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以前,这种大会议,一般都会放在内阁——不过,这次议的是铁路,内阁的主人是班老头子,“在内阁议洋务”,确实怪怪的。那么,为什么不在“顾问委员会”呢?“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当然适合会议洋务,可是,那里是恭王的“地头”啊。
有人说:哪来这么多花花道道,“顾问委员会”我去过,那个地方,根本放不下这么多人!
近午时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所在的东堂子胡同,轿马煊赫,仪从如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里里外外,一片翎顶辉煌。到处都是打躬作揖请安道乏,喧声鼎沸,没完没了。
自同治元年二月成立之后,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原址为咸丰初年的大学士赛尚阿的宅子,赛尚阿获罪之后。搬出了这座府邸,总理衙门设立后接手改建,东半部做了同文馆;西半部是总署办公和接待外宾的场所,今儿的会议就在西边开。
与会的“王大臣”,即身上有职分的近支亲贵,除了恭王和关卓凡外。有醇王、睿王、伯王、钟王。
还有四位,一位是礼亲王世铎,一位是怡亲王载敦,一位是豫亲王本格,一位是郑亲王承志。这四位。身上的所谓“职分”,只是一个“散秩大臣”的虚衔,连“内大臣”一类荣衔都还没有巴结上。他们四个出席会议,纯粹是作为本支的代表,来当人肉布景板,会上是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其中,世铎二十岁,本格十九岁。都非常年轻;载敦和承志年纪稍大一点,但他们俩情形仿佛:原来的怡亲王载垣、郑亲王端华,“祺祥政变”后被恭王杀掉。慈禧和恭王要在这两族中,寻两个老实人来继承王爵,“铁帽子”就这样落到了载敦和承志的头上。
在京的大学士,出席会议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朱凤标和协办大学士瑞常,文渊阁大学士倭仁请了病假。
倭仁的身体确有微恙,但没到开不了会的程度。他对“铁路”本能地反感。但又全然不知里就,不知如何“下嘴”。倭仁讲理学。最讲究“诚心正意”,对自己不明白的事物。不好枉下评断,于是只好请假,这也算一种“态度”了。
朱凤标和瑞常两个,对铁路的看法和倭仁其实差不多,但这两位会做官,这个会议是一定要参加的,不然关贝勒会怎么想?同时打定主意,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就是了。
两位领班之外,四位军机大臣,文祥、宝鋆、曹毓瑛、许庚身,全部与会。
六部,九卿,“顾问委员会”,堂官或正或副,全部与会。
翰林院正、副掌院学士,詹事府詹事、少詹事,都察院左都御史、左副都御使,六科掌印给事中,“翰詹科道”的头面人物,全部与会。
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除了恭王这位“总理王大臣“外,其他的“大臣”,包括“总理大臣上行走”、“总理大臣上学习行走”、“办事大臣”,全部与会。
冠盖满总署,元旦朝贺、新帝登基等国家大典,不过如此。
会议之所以安排在近午时分,是因为,军机处也好,各衙门也好,都各有各的事情,上午大伙儿把本职工作做完了,才能出来开大会。
当然,不是一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就开会,这都中午了,得先吃饭啊。
这顿饭,由总署的小厨房主理,虽然丰盛,但不奢侈,席上没有燕鲍翅肚之属,可大家伙儿聚在一起,吃得着实热闹。只是下午要会议,不能喝酒,未免美中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