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的声音干巴巴的:“看不清这个情形的,硬要往里面挤,大约就会被磨成齑粉了!”
宝鋆心中一震,过了片刻,点头说道:“六爷,你见得深!”
顿了一顿,咧嘴一笑,说道:“六爷,没想到这‘情’之一字,你看得如此通透,我是望尘莫及呀!嘿嘿,你还真是位情……”
那个“种”字,宝鋆没有说出来,一笑收口。
恭王和宝鋆相交之厚,已到了可以相互狭戏的程度。宝鋆的调侃,恭王不以为意,笑骂了一句“胡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浅酌了一口,放下酒杯,脸上的神情已变过了,显得十分郑重。
“至于‘东边的’——”恭王叹了口气,“我以前实在是小瞧了她!”
上午养心殿独对的情形,并不是都能跟宝鋆说的,但慈安那句“这件荒唐事儿,你下边的人,会不会有谁掺和了进去”,恭王一字不增、一字不减地告诉了宝鋆。
说这句话的时候,恭王的语气非常平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但宝鋆却听得背上的冷汗一层层地冒了出来,连额头上也是汗津津的。
恭王说完,宝鋆做声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声音微微颤:“六爷,上这道密折,起初……我还有点犹豫,现在看——唉!你真正是为我好!”
他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小声嘀咕道:“可是,这……不像是她呀……”
恭王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说道:“所以我说,以前实在是小瞧了她!”
“今儿的情形,揭帖上的话,她看上去是全然不相信的,可是,我有一个感觉:就算她信了揭帖上的话,也不会就此和那两位生分的!”
“哦?六爷,这个……何以见得?”
“就是这么个感觉,说不上什么切实的……证据。今天‘叫起’之前,我还是和你一样,以为这个揭帖,对‘东边的’来说,会大生效用。但出了养心殿,我突然就觉得,既看错了‘东边的’,也就看错了揭贴于‘东边的’之效用!”
“有一个道理,咱们以前没有替‘东边的’想明白,但是,‘东边的’自己却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嗯,这么说吧,假如,我是说假如——‘西边的’……退了,只剩下‘东边的’一个人,支撑眼下这个摊子,佩蘅,你说,她会如何呢?”
犹如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宝鋆浑身上下都微微一震。
“她……无论如何都支撑不来的。”
“着啊!‘西边的’没了‘东边的’,独自听政,没有任何问题;‘东边的’没了‘西边的’,可就什么都玩儿不转了!对‘东边的’来说,她同‘西边的’两个,真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少,皇上亲政之前,她跟‘西边的’闹生分,就是跟自己闹生分,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再者说了,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就算为了自个儿,她都未必会嫉妒,你又怎么能指望她为了……呃,这个,别的人……嫉妒呢?”
别的人?呃,尊敬的文宗显皇帝,真的没有人来管您的帽子绿不绿了吗?
宝鋆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六爷,你这番话,可真是……振聋聩!这么说……揭帖这步棋,从一开始,就走错了?”
“只怕是的。”
“他——再也动不得了?”
“其势已成——动不得了。”
“……”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自己犯下什么大错。”
(小预告:明天两更,中午十二点左右一更,晚上九点前后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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