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臣子如何可以承受?
关卓凡撩袍跪倒,大声说道:“母后皇太后何出此言?‘母后皇太后’之尊号,受之于天!天地共鉴,神明共佑!没有母后皇太后,哪里有大清的今天?‘母后皇太后’五字,百世千世。岂可有一字之改易?若有人逆天而行,神明殛之!亿兆生民共讨之!”
微微一顿,“妄蓄异志者,若想得售其谋,别的不说,先得从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说罢,磕下头去。其余四位大军机,心旌动摇,也一起磕下头去。
慈安强笑说道:“话说重了,话说重了,起来说话,起来说话!”
关卓凡又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我是说……唉!”
慈安再用手帕子,拭了拭眼睛,说道:“我是说,若真叫文宗皇帝爷俩儿绝了嗣,在‘下边儿’,连口吃的都没有,将来。我‘下去’了,哪里还有脸见他们爷俩儿?到时候,是不是,得……拿块手帕子。蒙住了脸?”
这种话,更不是臣子可以承受的!
关卓凡再次跪倒,连声说道:“臣等惶愧无地!臣等惶愧无地!”
文、曹、许、郭四位大军机,人人汗出如浆,随着关卓凡,伏下身去,也一叠声的说道:“臣等惶愧无地!臣等惶愧无地!”
“起来。起来!”慈安想挤出笑容来,却没有成功,“我……一个女人家。说的都是女人的话,你们……别见怪。”
关卓凡再次站了起来。
“宝廷的折子。”慈安说道,“没有马上下去,并不是想把它‘淹’了实在也‘淹’不掉,我晓得,外边儿已经拿这个折子吵翻了天了!没有马上下去,是因为关卓凡不肯代我批这份折子,我呢,实在是不晓得该拿这份折子怎么办好!”
顿了一顿,“现在,其实我还是不晓得拿这份折子怎么办好的,不过,不能再搁在我这儿了!”
说到这里,拉开御案的抽屉,将宝廷的“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取了出来,放在桌面上,轻轻的在折子上拍了一拍,说道:“这就了下去吧!你们先议着,到时候,和鲍湛霖的折子一起,交王大臣会议公议!”
大军机们都是心头一震。
“王大臣会议”,类似于大行皇帝龙驭上宾那天,亲贵重臣集于军机处“议立嗣皇帝”的那种会议,不过,与会人员的范围,会更广些,“王”还是那些人,但“大臣”,除了军机大臣,一般来说,还包括大学士和各部正堂、左都御史等一品大员,不过,并无定例,该谁出席,都要“奉旨”。
关卓凡答了声:“是!”
微微一顿,“臣请懿旨,王大臣会议,定在什么时候好呢?”
慈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们定吧!不过,也不好拖得太久了,就……三、五天之后吧?”
“是!”
“还有,”慈安缓缓说道,“我想,宝廷这个折子,一定也是有人不以为意的,你们把话儿递出去,大伙儿有什么看法,这两天,抓紧时间上折子,到时候,一并在王大臣会议上公议!”
“是,臣等谨遵懿旨!”
“言者无罪,叫大家伙儿不要有什么顾忌。”
“是!”
“言者无罪”,本是一句好话,但有人听在耳中,那个“罪”字,十分刺心,心头不由就颤了一颤。
“还有,”慈安说道,“这个王大臣会议,除了亲贵重臣,我想,言路上,是不是也该有一份儿呢?”
“母后皇太后睿见!”关卓凡说道,“请懿旨,该派什么人与会呢?”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慈安想了一想,“啊,对了,‘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有什么‘请君入瓮’的……”
说到这儿,笑了笑,“宝廷和鲍湛霖,既然上了这么个折子,到时候,就叫他们俩的哪一个去好了。”
关卓凡先答了声“是”,然后说道:“那就派宝廷吧,事儿毕竟是打他这儿起来的。”
“可以。”
“母后皇太后方才训谕,”关卓凡说道,“‘宝廷这个折子,一定也是有人不以为意的’,臣以为,既然派了宝廷与会,那么,若有上折反对他的立论的,也该择一、二与会,这样,才是朝廷一秉至公之至意。”
“你考虑的周到,”慈安说道,“好,就这么办吧。”
“另有一层,”关卓凡说道,“也要禀明母后皇太后的。臣的身份、处境,目下……呃,比较尴尬,王大臣会议,臣不宜主持,请另简亲贵重臣主持会议。”
慈安微微一笑,说道:“你是说……荣安是你的福晋,所以,你要避嫌?”
“呃……是,圣明不过太后。”
慈安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事儿,你想错了!荣安不仅仅是你的福晋,更是文宗皇帝的亲女!论爵位,你们俩是‘敌体’,但究其竟,她是君,你是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固然要避嫌,可天底下,有臣子避君上的嫌的道理吗?”
就是说,荣安公主和关卓凡之间,有君臣和夫妻两重关系,君臣关系在夫妻关系之上,所以,关卓凡根本就没有“避嫌”的资格。
关卓凡连忙俯身说道:“是,臣荒唐!”
几个大军机,心中都在嘀咕:母后皇太后这番道理,可是真正厉害!“上头”的这位,真的是那个“笨笨的”母后皇太后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