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赵景贤的面色,愈加凝重了,“东林一派,马士英、阮大铖一派,由始至终,争的不可开交!”
“还不止!”关卓凡说道,“这是朝堂之上,是文争——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赵景贤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关卓凡的意思,“嗯,四镇支持马士英、阮大铖,左良玉则支持东林,这个‘武争’,也是不可开交!”
“已经不止于‘争’了——已经到了‘斗’的地步了!”关卓凡说道,“想一想,扬州城陷之前,左良玉在做什么?——哈,他在‘清君侧’!”
顿了一顿,“顺治二年三月二十三日,左良玉以讨伐马士英为名,全军离开武昌,顺江东下,临行之前,大约是怕留着武昌‘资敌’吧,居然下令——屠城!”
再顿一顿,“他的‘敌’,有两个——第一个,是彼时李闯余部,已经进入湖北,到了襄阳;第二个,有趣了!——他欲劫巡抚何腾蛟以行,因何腾蛟素爱民,所以,‘非尽杀省中之民’!”
说到这儿,关卓凡四指曲起,拿指节在案几上重重一敲,微微咬着牙,“别人屠城,是城破之后,屠敌人的城;他呢,是屠自己的城!——武昌可是他的大本营!左良玉——这个狗娘养的!”
“这个狗娘养的”一句,是赵景贤今天第二个“万料不到”,他滞了一滞,咽了一口唾沫,说道:“不错!——真正是个狗娘养的!”
关卓凡“哈哈”一笑,随即隐去笑容,说道:“四月初一,左军抵九江,旋陷九江,拘江督袁继咸;三日之后——四月四日,左良玉暴毙。”
顿了顿,“也不晓得真是‘既老且病’呢?还是武昌屠城的报应来的太快?反正——死的好!死的好!”
透一口气,微微苦笑一下,“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良玉死后,部下诸将推其子左梦庚为主,继续东进,一路陷彭泽、东流、建德、安庆,兵锋直指太平府!”
“弘光朝廷手忙脚乱,北边儿是大清兵南下,西边儿是左良玉东进,顾得了北,顾不了西,左支右绌——当时就已经打了‘出狩’的主意了!”
“四月二十五日,扬州城陷——距左良玉武昌屠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敌人的刀子已经架到脖子上来了,自己人还在狗咬狗,不死不休——弘光朝不亡,天理何在?!”
赵景贤默然半响,然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追本溯源,都在当初一念之差啊!”
沉吟了一下,“不过,弘光帝到底是一个昏君,即便所谓‘众正盈朝’,也未必就能变成明君吧?”
“竹兄,”关卓凡微微一笑,“你这话说的有味道!所谓‘众正盈朝’——这个‘众正’,实在也不见得‘正’到哪里去!”
顿了顿,“弘光帝确是不可能变成明君的——不过,又何必一定要他变成明君?”
赵景贤一怔,“王爷此话,大有深意——请明示!”
“弘光帝的‘昏’,”关卓凡说道,“实话实说,不过就是酒色之娱,他本人的性格,并不强势,甚至可说是颇为温和的,更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他即位之后,并没有报复东林和史可法嘛!”
顿了一顿,“还有,弘光帝对于政事,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他不是那种要掌控一切的人。”
再顿一顿,“考诸于史,‘主昏于上,政清于下’,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用事的大臣,只要敷衍的好,像弘光帝这种皇帝,是极有可能,自己满足于后宫的享受,将政事放手给信用的大臣,不加过问的。”
“啊,对……”
“我举个很不恰当的例子——”关卓凡说道,“出于我口,入于你耳——譬如,肃顺之于文宗显皇帝。”
顿了顿,“肃顺做事情,不论如何大刀阔斧,文宗皇帝都一力支持——哪怕有些事情,文宗皇帝自己其实并不想做,但如果肃顺坚持,还是会照他的意思去办,譬如,戊午科场案杀柏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