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着眼睛想接下来的事。
坐在窗边的少女睫毛轻轻垂着,当事人无知无觉,倒是叫车上不少小伙看呆了。
去河市要在省城转车,加起来得坐几天火车,林钦不准备一个人去,她得再约个伴儿。
这个年代治安还是很乱,偶尔有出租车晚上被劫,司机第二天被人现死在车。
或者公司出纳取完钱刚出银行就被人抢了。
哪怕她再谨慎,毕竟身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有张诱惑人犯罪的脸就更难以保障安全了。
年轻女孩子被拐卖到山里卖给光棍儿,或者被逼迫做皮肉生意,可仅仅不只是在传说里,到时候想跑都没办法。
林钦已经物色好了和自己同行的人,她觉得李志杰就不错,傻愣愣的,但是个子大还是挺能唬人。
也比较容易哄骗。
还有一层原因,对方现在没有前途的木匠学徒不做也罢,以后更加不能去当兵。
林钦想着也许见了外面的大千世界,那傻小子的心境就不同了。
———
刘秀萍有些担忧,刚才公用电话的老板和她说过陆静然的反常。
陆静然接了电话,这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几天都有些不太正常。
看着对方一脸焦急,李志杰才把埋藏在心底的“实情”说了出来。
书呆子是期末没有考好,打击太大才会变得奇怪了起来。
李福来下班回家听说后,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干嘛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全家人忧心忡忡,他们决定等看到陆静然,再好好的地开导下。
林钦走进来,看着几个人表情很奇怪。
她觉得对方,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两边的人都在斟酌,谁都没想好怎么开口。
然后隔壁家的赵婶来了。
赵家的儿子也在一中读高二,邮局刚送通知书。
其中有份是陆静然的,让她看到了顺便捎给人。
这个年代的成绩单都是老师手写,复印出来的很多份,有些地方出墨不太均匀,但是大体清晰。
全年级四百人,按照成绩排名。
“陆静然你在这儿刚好,期末考试成绩通知书。”赵家婶子说。
陆静然把接过来,“谢谢。”
李家的人:“……”
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是在伤口上撒盐吗?
刘秀萍说:“成绩不想让我们知道没关系,你自己回去拆吧。”
林钦:“没关系啊,我在这里拆。”
“那你别太怄气,下次努力就好。”李志杰破天荒地安慰人。
“是啊,不要把得失看得太重。”李福来徐徐善诱地说。
林钦快速地看了眼,抬起头:“哦,我考了第二名。”
她真的佩服陆静然,妥妥的学霸。
来顺道送信的赵婶:“……”
这家人怎么回事,第二名还不满意啊?他儿子考了前二十名她都恨不得见人就说!
哎,有点想打人。
李福来和刘秀萍交换了个眼神。
第二名?这没有考砸啊!大家是白担心了一场。
可是依然没有完全放心,最有可能的原因排除了,所以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林静然咳嗽了声,“那个,我有事情要说。”
学生宿舍这两天像是巨大的蒸笼,晚上窗户全部打开,也没有半点风吹进来的。
很多学生在地上铺个席子或床单就这样睡上去。这样比在床上睡舒服得多,不会出一身汗,借着水泥地沁上来的凉意,还能勉强入睡。
宁县一中昨天就考完期末考了,最后一门结束五点半了,家在附近乡镇的寄宿生没能赶上末班车。
不得已这才拖到隔天离校,还得在宿舍住一夜。
女寝还只在宿舍打地铺,男生就没有太大顾忌,带着席子去顶楼过夜,备上花露水或者风油精,防蚊虫叮咬。
隔天早上八点,宿舍楼里的学生收拾东西准备离校。
外面的走廊时不时有说笑声,放假大部分学生还是开心的。
宿舍这两天热得让人受不了,洗漱用水也不是很方便,真不如家里舒服。
“陆静然是这个寝室吗?你哥在宿舍楼下等你,让你快点。”
门口有人捎话,坐在靠门床位下铺的女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镜子,应了声。
“谢谢你,我知道了,马上就下去。”
林钦还是有些懵,她现在……是陆静然?
可是,她怎么就能变成了陆静然?
林钦大学毕业后,就职于国内知名律师事务所,兼任某所大学政法系的讲师。
大学老师工资不多,不过和学生相处自己心态能保持年轻,她倒不是看重那点钱。
昨天晚上,林钦整理案件卷宗到凌晨两点,早上开车到学校,熄火后她没有立刻下车,看着时间还早,趴在方向盘上想休息会儿。
她是被热醒的,那种粘腻的感觉很不舒服,她还以为是车上空调坏了。
然后睁开眼睛……她变成了自己今天讲课要用的素材——陆静然。
素材来源自生活。
林钦第一次见到陆静然是在新闻头条上,法院批准逮捕人,跟进记着的抓拍的照片。
陆静然穿着白色西装,一脸坦然,没有丝毫狼狈。
照片上看不出对方已经四十岁,气质外貌丝毫不亚于荧屏上的艺人。
长得漂亮总是格外能引起注意,这条新闻评论里有人‘求同款’。
同款衣服还真的被万能的网友扒出来,又引了一波热度。
西装是个奢侈品牌的高定,采用了顶级面料,手工缝制150小时,衣服上还缀有9颗钻石扣子,卖价在五十万刀。
还不一定有钱就能买到。
这让各位捧着手机的网友咂舌。
陆静然锒铛入狱,她的个人财产没收清算拍卖……别墅衣橱的照片流了出来,再次刷爆了网络。
超过一百平的衣帽间,高定礼服、各式按颜色摆好的高跟鞋,饰盒里装满了钻石和翡翠,还有批一样的名牌包。
这样的衣橱,任何女人看到都会尖叫出声!
正是因为这些新闻,陆静然才一直不断被人讨论,被贴上各种标签。
她没有被包养,也不是豪门之后,钱是她自己赚来的。
虽然手段很有争议。
林钦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半个小时前她掐了把手背,以为是在梦里下了狠手,印子这会儿还没消。
不会有这样身临其境的梦。
林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从一个擅长经济纠纷案件的律师,变成无期徒刑经济犯的……预备役。
只用了一个回笼觉的时间。
林钦四下打量周围的环境,陆静然的床单陈旧而干净,枕头上压着镜子和木梳,还有一本课本。
看得出是个节俭努力的小姑娘,至少现在还是。
她心情复杂地拿起了床头打着补丁的粗布包,拍拍膝盖走出了宿舍。
陆静然衣服少,放假也没什么行李,包里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其他都是书,倒是一点也不轻。
宿舍在四楼,远远望去附近再没有更高的建筑,视野极好。
灰蒙蒙的天,一场大雨正在酝酿。
九零年代城镇的展不容小觑,很多人不追求缥缈的诗和远方,偏向实际利益和金钱。
不过陆静然的故乡,四面环山的宁县还没多大变化。
触眼可及的房子十分陈旧,青色的瓦片,部分灰白的墙皮脱落,被遮住的灰斑就涌了出来。
林钦会对陆静然格外关注,其中有个原因,他们算得上老乡,同属于一个市。
“陆静然!”
林钦刚走出宿舍楼,一个青年就凑了上来。”
“我等你很久了啊,还不快点,这天马上就下雨了!”
少年边说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四块钱,看到车费没丢,他松了口气。然后很自然的拿过对方的布包,“快走吧。”
李志杰忙完今天师傅派的活儿,专门来找陆静然,和她一道回家。
他最近半年个子猛窜,像是个有些长空了心的大号竹竿,人在衣服里晃。
半新的裤子看得出才做没多久,已经短了一截儿,脚踝傻兮兮地露在外面,硬生生穿成了九分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