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又说:“这是我找的司机,也是东汉省的人,我们坐他车去广州。”
周石笑着递烟,李志杰摇手:“不,我不抽烟。”
随手把那只烟夹在耳后,周石抓起了地上最大的那袋抗在肩上,“跟我走吧。”
他倒是实在。
李志杰忙扛起另外一袋,跟了上去。
陆静然吃力地跟在后面,前面两个人扛着60公斤健步如飞,她拎10公斤手累到不行。
周石很健谈,也没什么架子。卡车晚上七点多车,到了隔天下午六点才到广州。
车子开进城区,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这个年代,是深广展最好的时候,高楼大厦已经拔地而起,短短百米不到挂了几十个霓虹招牌。
城市轮廓已经初具轮廓。
现在的广州,和上海北京相比也毫不逊色,一直到九十年代中期后来政策慢慢向北上倾斜,广州才渐渐慢了下来。
路上到处都是小汽车,还有红色的士,双层巴士缓缓驶过,马路两侧人流密集。
别说是宁县,省城都被这座城市远远的甩在后面! 李志杰心里震撼无法言喻,这远比电影里看到更加繁华。
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哪里?”李志杰指着路边一栋建筑问。
周石看了过去,笑了说:“第一次来广州吧,那是花园酒店,一间房得好几百呢!”
“几百……住一天?”李志杰小心地问。
“当然是一天,不然还是月租?”周石觉得这问题有趣。
李志杰沉默了,他到省城那天,想着以后一定要赚钱带父母也能逛一次省城。
可就在刚才,他有更匪夷所思的“宏大”的目标,要是能带父母来广州一趟,住上一晚花园酒店多好!
聊了一路,周石觉得说是哥哥带着妹妹,不如说妹妹带着哥哥,他年纪轻轻的跑货运,自然有一番经历,男人在漂亮的女人面前耍威风,难免满嘴跑火车,但这姑娘都一直笑着听自己说,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总觉得她好像都知道,只是不说破。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只是个小姑娘。
车子停了后,李志杰憋不住去上厕所,周石帮人把货搬下来,他开口说:“我其实也回东汉省,不过是我老板办货不能带你们,我也经常去南市,说不定我们下次还能见到呢,对了,我叫周石,你叫什么啊?”
陆静然大脑空白了两秒,开口问:“你说你叫什么?”
“……周石,怎么呢?”
【陆静然、周石等人涉嫌股价操纵、洗钱、行贿、空壳上市、偷税、等六起犯罪行为,陆静然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周石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没收个人财产,剥夺政治权利三年。】
这段话从脑子里冒出来,她吓了一大跳。
曾经卷宗里看到的材料,难怪她觉得周石面善,原来是看过对方的照片!
名字和模样对的上,籍贯还是一个省,没有可能弄错了。
周石曾经因为走私入狱被判刑十二年,因为表现好七年就出狱了,然后认识了陆静然,在对方手下做事。
陆静然落网之前,很多人都到风声都跑了,唯独周石没离开。
可是……如果是上一世的陆静然,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宁县。
不可能会认识周石!
所有这是早就注定了的?按照一定的轨迹,不管她怎么努力都只是一枚棋子,会被摆在注定的格子里。
这个想法刚落冒出来,她就把它压下去了,她不信天不信命!
如果说陆静然是对这个世界失望所以才剑走偏锋,那么她从开始就知道这世界是不公平的。
市里大的福利院才有领导慰问拍照,她长大的那家,连着捐赠都很少。读书名额有限,大家抢破了头。
不过是十秒的时间,陆静然脑子里已经转了几路。
陆静然开口说:“你好,我叫陆静然,我有个生意想和你商量怎么样?”
“什么生意啊?”周石漫不经心的问。
“你经常来往南市,我想让你每次带茶叶到省城,然后我们自己去提,你看可以吗?每次不超过两百斤。”
周石笑了下:“这个怕是不方便吧?”
陆静然说:“你带一次,我给你500到1000块报酬,一个月至少带三次。”
周石愣了下:“我说美女,你不会拿我开玩笑吧?”
一个月多三千块收入,而且只是举手之劳,他也有些心动了。
这货也不是大,放在驾驶座后面,司机休息的卧铺位置就可以,也不用占用后车厢的位置,老板应该也会答应。
林静然说:“当然不是开玩笑,每次提货给你现钱,这可比你现在的行当……稳妥。”
周石怔了下,低声问:“你知道我做什么?”
“我不知道啊。”
顿了下,陆静然又说:“我听同乡说了,如果大半夜一辆车开得飞快,那可能就是走|私了。”
从南市到广州一条线走香烟,再从广州运货到内陆走私电器或者……汽车。
这长线下来,一趟可以赚几十万,这会儿进口综合关税没下来,高达220%,走私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链条。
不过周石是司机,工资最多拿个一万,不然也不会回因为几千心动。
他后面能量刑十年,显然是替人背了黑锅。
“……你不怕我?”
好吧,他确定这个人揣着明白装糊涂。
陆静然眼睛直视对方:“我怕你做什么?我是和你合作来的,又不是打架。”
“我们才第一次见,你不怕我把你货吞了?”
陆静然说: “我不怕,你会不会这么做?”
周石抓了下脑袋,他以为自己心大,这姑娘更胜一筹。他犹豫了下说:“那成吧,既然你都不怕,我想带一次看看。”
李志杰上厕所回来,现世界又变了。
等着人走了后,李志杰问:“你……是不是看上那年轻司机呢?”
这镇上年轻姑娘成亲,彩礼也就八百块,还得置办东西。这丫头眼睛不眨,就收了别人三千五的手表!
现在又拉着萍水相逢的合伙,还给人开高价?!
陆静然打量了对方几秒,伸手敲人的大脑门:“你想什么呢?快去给你妈打电话报平安,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哭。”
李志杰瞪人:“闭嘴吧你,谁哭啊!”
那位华侨背景深厚,“十年大清算”之前收到消息出国避难,国外住了二十多年始终吃不惯面包牛排。
看着现在环境日渐轻松,这才回国来。
孟建国联系上的买家,是要讨好老头儿的商人。
宋家搭上的是个市局的小领导,也是同样一个原因。
最近宋铭的父亲正在竞选镇委书记,他为了选票,前几天拉了一车米油等着天黑挨家挨户地送。
除了动员群众,和领导搞好关系更有必要了。
这个年代,很多当官就能财,大家办事都得去书记家拿着东西排队,反腐力度不大,也没有那么透明。
很多都是明目张胆的。
“蝴蝶效应”,别人一句话,让她怀璧其罪。
陆静然急着出手,陆卓然走的第二天,孟建国约好的商人就来了。
双方约在晚上的九点半。
开到陆静然家门口的那辆桑塔纳里面,除了老板和秘书,还有行业鉴定专家。
那位行家对这套家具赞不绝口,这样的品相和材料,怕是市场上很难找到了。
简直完美,一定会让老爷子满意。
以免夜长梦多,陆静然让对方隔天晚上来带走,双方谈好了价钱,三万。
三万在现在来说很公道,但是陆静然想到二十多年后这套家具公开拍卖到了九千七百万。
真的是心里在滴血。
可是现在不出手,她根本跳不出这个困局。
买方老板好奇,开口问:“为什么你都要把时间定在晚上,我觉得这样不方便,白天不可以吗?”
陆静然说:“我想要低调点。”
老板想了下也能理解,“这样想是没错。”
以免被有心人看到,起了歹心。
陆静然又说:“我卖给你可以,我想要见这套家具的下一任主人。”
“为什么啊?这卖都卖了。”
陆静然叹息一声:“这是我外公生前最喜欢的东西,不是出于无奈,我不会转卖,我想能有妥当的安置。”
她把心一横,注定保不住,那打心思的人也别想好过。
既然撕破了脸皮,那么谁都别想好过了。
老板很意外小镇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走南闯北,美人见过不少,可是看着对方的脸却依然闪了闪神。
关键是气质谈吐,不像是小镇姑娘的见识。
老板点了下头:“那好吧。”
心里想着,长得这样得漂亮要是能撒个娇什么的,怕是没有男人真抵挡得住。
哪怕一副清冷的模样,也很能吸引人。
陆静然哪怕再低调,但也惊动了宋家。
他们盯得紧,不容有一点差错,哪怕是晚上九点,那辆桑塔纳也不低调。
陆静然外公死的时候,两边“财产划分”都在族里说好的,自然不能厚脸皮地贸贸然地强抢,不然早就行动了。
而且也怕动静大了,大家都知道家具的价值,难免不来分一杯羹。
前后一想,和那些人分,还不如和陆卓然。
毕竟他们有个共同讨好的目标,陆卓然带走了陆静然,他们处理房子名正言顺。
陆静然一直催眠自己,这里天空很蓝没有雾霾,自己变得年轻漂亮了那么多,其实也不亏。
可奋斗了那么多年,一夜回到解放前她莫非真能马上就接受了。
她从前也不丑,换了这张标准的“祸水”脸,未必是好事,保住自己都要费力气。
什么“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完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么多烂事,也就是她是见多识广的老油条,换成小姑娘,分分钟被折腾得心理不正常。
她很能理解当年剑走偏锋的女人,现在她自己就在竭尽全力控制情绪。
陆静然压根就不想理这些事,却跳不出来。
如果自己甩手说不读书要去大城市闯荡,李家的三口非得吓死,然后全力阻止。
这么一犹豫,她也就硬不下心肠离开了,只能是见招拆招。
不过既然她不好过,那么大家都别想好。
她决定憋一个大招,心里更加肯定一件事,这个破地方是待不下去了。
———
陆静然隔天起的很早,吃完早饭就去周围邻里走了一圈。
这个月,恰好是她外公去世的十周年。
陆静然借着由头,把外公以前的朋友都请回家里喝茶聊天。
和陆静然外公一个辈分的人都六七十岁了,甚至年岁更高,大多在家带孙子外孙。
陆静然笑着让他们把小孩子一起带来,可以带上作业,她帮人辅导暑假作业。不妨碍长辈们聊天。
她从小成绩好又乖巧,在长辈眼里成绩好那就是一个孩子最大的优点,大多数人都没有推。
而且陆静然那里的好茶也的确馋人。
陆静然泡了茶,准备了茶点,奖励小孩用的糖果。
针锋相对,她选择借力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