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五见了,放手让他们去搞,自己则躺在了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好像在休息,又好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好的记忆,脸上的表情并不好看。
高矮两个徒弟泡好功夫茶后,看到张五这样子,不由得又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有点纳闷。
“师父,喝茶吧?”矮个徒弟最终放低了嗓门提醒道。
张五听了,张开眼睛,很是疲惫的样子,挥挥手,让两个徒弟坐了,而后才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想了一会,决定了,你们两个,还是走吧!”
刚坐下的两个徒弟一听他这话,顿时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地震惊,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其中矮个徒弟当即高声问道:“师父,为什么,就因为刚才那两个西夷?”
“是啊,师父,为什么?”高个徒弟也很不解地问道,“那么蛮狠无礼,还不给钱,有这样的么?再说……再说我们最终不也没怎么样么,为什么要赶我们走?”
看到两个徒弟这么激动,张五伸手摇了摇,依旧躺在那里道:“这是为你们好,早点离开,或许能避祸!”
“什么避祸?”矮个徒弟当即嚷了起来道,“这么蛮狠无礼还不给钱,难道他们事后还想着要来报复我们?这还有天理么?”
高个徒弟也相当激动,跟着说道:“对,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哪有道理还要怕他们来的?”
听着两个徒弟的话,张五忽然叹了口气,先示意两个徒弟坐下,而后他也坐直了身子,看着两个徒弟说道:“在这马尼拉,这些西班牙人就是天,他们能横行不法,肆意妄为就是天理。他们在这里怎么样,你们两个虽然才到马尼拉没多久,可多少总应该看到过吧?”
“还怕了他们不成,我们明人在马尼拉至少有三万人吧?他们才多少人,两千?最多三千顶多了吧?”高个徒弟有点不服地说道。
矮个徒弟也跟着点头说道:”就是,再者说了,刘大当家的,也有很多战船,我们明人,在南洋的势力也不少,怕这些西班牙人干什么?“
张五听到他们的对话,回想着以前生的事情,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们还年轻啊,不知道这些西班牙人的残暴!你们不要激动,且先坐下,我就给你们讲讲以前吧!”
两个徒弟听了,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知道师傅大概要讲什么,不过他们两人年轻,又是才来南洋没几年,对以前的事情并不了解,就听了师傅地话,按下了激动地脾气听师傅说。
张五的脸色似乎有点悲痛,缓缓地说道:“算起来,已经过去了三十二年了。那时候,还是万历年间,在这马尼拉,也是西班牙人统治。当时,他们一共才一千两百多人,而我们明人则有三四万人,光是商人就有一万多人。可以说,那个时候,整个马尼拉全是我们明人在做买卖,所有的买卖都要经过我们明人之手……”
听到这话,两个徒弟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和眼下很像。
“……那个时候,大明在镇压倭寇之乱,大海盗林凤带着他的手下逃到了南洋,他的势力很大,足以和西夷一争高下,就如同现在的刘香一般。因此,西班牙人对我们明人明显就警惕怀疑起来了。他们人少,就怕我们明人造反,夺了他们在马尼拉的统治。”
说到这里,张五忽然叹了口气,而后才道:“就在这样的时候,又生了一件事情。大明闽人张嶷上奏朝廷说吕宋机易山,其上金豆自生,遣人采取之,可得巨万。因此,当时的万历皇帝听了,便派遣海澄县丞王时和与百户于一成来吕宋采金。结果他们到吕宋后,现纯是张嶷的胡言乱语,就旋即回国……“
两个徒弟年轻,虽然又听过以前的事,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此时听到,矮个徒弟不由得诧异地道:“这样的事情,好像差不多,徒儿从广东来南洋,就听到过这样的话,说这吕宋的钱特别好赚!谁知道来了之后,才知道是骗人的!”
“就是,我们大明还是三十税一,这里的西班牙人,可是十税一,光这税赋就重了三倍之多!”高个徒弟也跟着点头附和道。
张五听了,并没有对此表什么话,只是依旧缓缓地说道:“西班牙人一直担心我们明人过多,会夺取他们的统治,就以此为借口,造谣说我们明人即将叛乱,配合大明军队入侵。于是,我们吕宋岛上明人的噩梦便开始了……”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下,似乎这时候他还是很难受。两个徒弟见了,不由得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后,张五才继续拥低沉地声音说道:“西班牙人伙同土著把我们给包围了起来,然后调集大炮轰,再派兵杀进来。那是逢人就砍,见人就杀,只要是明人,不管是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一直杀得血流成河,我们明人在这里几乎灭绝!将近三万条命啊,只是几天时间,就被他们屠杀完了。他们的凶残,你们是没经历过,不知道。我当年年少,被父母藏在地窖中,才躲过一劫。唉……”
说到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个徒弟的脸上都露出了愤怒,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明白了当年事情的经过,想着同胞被西夷和土著,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如此屠杀,是可忍孰不可忍!
“难道就没人给我们明人做主么?”矮个徒弟听了,愤怒地吼道。
张五听了,凄凉一笑道:“谁来给我们做主?海盗?他们会管我们的死活?朝廷?呵呵,西班牙人最终把抢去的财物随便还了一点,交还了几个人,对朝廷那边就有了交代了。对于朝廷,我们是出海经商的人,是贱籍,朝廷自己对国内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又怎么可能还对我们的事情尽心尽力?”
“不对,不可能吧?”高个徒弟听了,摇着头想反驳师傅的话,但他才说了一句,就被张五打断了,“朝廷只是口头威胁了西班牙人而已,唉,谁让我们是贱籍呢!”
说到这里,看到自己的徒弟又想说话,张五便摇摇头,脸色稍微严肃了一点道:“如今的这个情况,和当年的大屠杀之前的情况,很像,你们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