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接瞿源的话,他自顾自道:“人当时躺在床上,都呈仰卧姿势,上身穿秋衣,下身只穿内裤,盖着被子,头部露在被子外,因此推断人是在睡觉时死去的。
屋内没有打斗痕迹,地面有积灰,但没有脚印,指纹已经固定,但能找到的很可能都是死者自己的指纹。
从现场来看,这很可能只是个意外……”
“意外?”闫思弦转向貂芳道:“说说死因吧。”
貂芳道:“我在现场初勘时现,尸体虽然高度腐败,但局部皮肤仍能看出呈粉红色,推断是一氧化碳中毒导致的窒息死亡。解剖化验现,血液中HCO含量浓度大于50%——也就是高于致死浓度。
最初的推断得到了验证,死因确实是一氧化碳中毒。
至于死亡时间,推测已经死亡30至33天——时隔太久,我这边只能把死亡时间精确到72小时。
尸体体表无伤痕,死前无搏斗、挣扎迹象。
死者的脾脏破裂出血,怀疑是中毒后濒临死亡前肌肉痉挛导致——这种情况虽然不常见,但以往的案例中有过此类现象。有呕吐情况,且呕吐物被反吸入气管,导致气管阻塞——这是一氧化碳中毒的正常反应。
总体来说,从尸检方面,恐怕很难找出凶手留下的痕迹。”
瞿源道:“痕检和尸检方面都没有找到凶手的痕迹,这案子应该就是意外,辖区分局也太……”
“辖区分局把案子报上来,自然有报上来的原因。”闫思弦又敲了下桌子,将一张照片扔到瞿源面前,“这是死者家厨房燃气表的照片。燃气阀门和燃气表就在厨房的吊柜里,民警赶到的时候,阀门是关闭状态,且死者家的燃气管道完好,没有破损、漏气的情况,燃气灶也呈正常关闭状态。漏气警报处于日常状态,没有漏气提醒。
导致他们中毒的一氧化碳,是哪儿来的?”
瞿源张了张口,想要辩解,闫思弦没给他机会,继续道:“还有你刚刚说的脚印问题,想要不留脚印,很简单,进屋换拖鞋就行了,换句话说就是熟人作案。
只有熟人能不引人注意地进入死者家,甚至,不仅仅是进入,还留宿了,所以才能趁着老人上床休息时偷偷打开燃气阀门。
等老人死后,凶手又将燃气阀门关好,将特意从电源上拔下来的漏气报警装置插回电源,一切复位,然后悄悄离开。
凶手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想造成独居老人死于某种急病的假象。
毕竟隔三差五就有此类新闻,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这样正好解释了一氧化碳的来源。这不是意外,是他杀。”
瞿源明白在案件分析方面自己比闫思弦差着一截,便不谈案情,只道:“就算是他杀,可这案子不是应该归二支队吗?赵局前两天才说……”
会议室的门开了,吴端猫着腰,本想偷偷进来的,却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讪笑一下,直起身,一边往闫思弦身边的空位走,一边道:“你们接着说。”
众人能休息本就是沾了吴端的光,眼看吴端带伤还来关注案情,瞿源泄气了。他理亏地抿起嘴,意思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闫思弦却不依不饶道:“你接着说。”
瞿源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那几个和他一样有不满情绪的人相互传递着眼色,有个胆大的出声打圆场道:“闫队,源儿不是那意思,有案子就办,我们都没意见。”
闫思弦继续沉默,瞿源先是不安地在椅子上扭了两下,似乎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了一番,他抬起头来,直视着闫思弦。
但只一瞬,闫思弦不怒自威的样子,他那“我已经看透了你”的鄙视眼神,就让瞿源低头避开了目光。
这时闫思弦才开口道:“一支队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协警有假期,户籍窗口也有假期,想要休假的现在就可以打报告转岗。”
停顿片刻,闫思弦问道:“有打报告的吗?”
这是闫思弦第一次火。
他火时一点都看不出怒气冲冲,反倒出奇的淡定,仿佛在一张牌桌上,不紧不慢地打完自己手里的牌,每走一步都正好让对方无牌可接。
等了片刻,闫思弦继续道:“没有是吧?好,那下次再有无视疑点,硬把命案说成意外的,做好准备去基层派出所报到。”
他说这话时,表情是冷峻严苛的,谁也不会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
说完这些,他的态度便立即缓和下来,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生过。
他对冯笑香道:“笑笑不是也现了疑点吗?说说看。”
冯笑香一贯的面无表情,即便刚才空气极度凝重的时候,也只是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
被闫思弦点了名,她先是将两张照片推到桌子中间。
那是两张特写照片,其中一张拍摄的是一只垃圾桶,只见垃圾桶里有一些食品包装袋,另一张照片则是将食品包装袋从垃圾桶里拿出来,单独固定拍照。
一个奶油饼干包装袋,一个果冻包装袋,一口一个的那种果冻,一些果冻盒,果冻盒内残留了少量糖分的原因,那里面已经霉长毛了。
“死者所在的卧室床边的垃圾桶,高糖食品的包装袋。”冯笑香简单陈述道。
接着,她又通过投影展示了一份病历。死者的病历。
病历上的检查指标明确指出,死者的血糖超出正常标准数倍,属于较为严重的糖尿病,在用药物控制。
冯笑香继续道:“我查看死者最近几年的就诊记录,现她一直在服用降糖药物,是个老病号了。
那些东西含糖量太高了,糖尿病患者一口都不该碰的。
毫不夸张地说,吃上一口就有可能引起血糖飙升,从而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些甜食的包装袋,不该出现在独居的死者家中,除非……是死者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可如果是招待客人,这些包装袋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的垃圾桶里……”
闫思弦问道:“那个垃圾桶,会不会是从客厅或者餐厅拿过去的?”
有参加了现场勘验的刑警接话道:“不是,客厅和餐厅的垃圾桶都在该在的地方,而且从里面剩余的垃圾来判断,垃圾桶并没做调换。
比如,客厅的垃圾桶里有一些干果壳,与茶几上果盘里的干果品类正好对应。餐厅的垃圾桶里则有一些沾了油渍的餐巾纸,应该是主人饭后所用。而主卧的垃圾桶里都是些头、指甲,我们在死者的枕头下现了一个指甲刀,她应该是习惯了坐在床上剪指甲。”
“明白了,”闫思弦向回答问题的刑警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这样细致的观察确实值得夸赞。
冯笑香继续道:“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疑点。
无论这些零食包装是死者自己吃的,还是招呼客人用的,你们不觉得这些东西太……低龄化了吗?
我不是说饼干和果冻本身,成年人当然也可以吃这些东西,可是单看它们的包装——不太正规,尤其那个奶油饼干,不是超市里出售的东西,而更像是……像学校周围的小卖部出售的劣质零食。
反正,我看到这些包装的第一反应是:被害者家里有祖孙两个人。
可是我查了死者的亲属关系,她并没有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