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一诺千金(5)(1 / 2)

杀无赦 形骸 7336 字 2022-11-02

老人嘴上说着让何主任明天再来,手却已摸向了挂在铁门上的锁。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一根一掌来长的绳子将钥匙栓在他的裤腰带上,因此,开门时老人得踮起一边的脚尖,扬起胯骨,靠近门锁。

总算颤颤巍巍地开了门,何主任低声问吴端道:“吴队,还有啥需要我帮忙的不?要是没有我就先回了。”

“您可不能回,”吴端道:“事情紧急,我们对附近地形又不熟悉,肯定还有需要您帮忙的地方。”

“那……”何主任倒不着急回家,只是觉得警方问话,自己在跟前待着,不妥,还是别凑整个热闹得好。

于是,何主任提出了一个折中方案,“那这样吧,我去隔壁待会儿,隔壁是我侄儿家,亲侄儿。”

“行,完事儿我们找您去,多谢您了。”

村支书和吴端说话时,老人也没闲着,他拽住闫思弦的胳膊道:“你说啥?你认识冲之?”

“昂!我们是朋友!”闫思弦大声答道。

“他咋没来?……你们找我这老头子干啥?……他前两天上家来,说要接我进城呢,孩子出息啦……”

老人絮絮叨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单方面说话,听不到回应。

吴端和闫思弦跟着他进了屋。屋里烧着蜂窝煤炉子,可房间太大,只有一个小炉子取暖,温度比城里有暖气的房子差远了。

老人开了灯,白炽灯管闪烁一下,瞬间将屋里填满了惨白色。

两人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老人的面目,看到的瞬间吓了一跳。

他真的太老了。若只看脸颊,你不会觉得那是一个人的皮肤,那更像一块腐朽的老树皮。

皱纹纵横交错,在他脸上形成菱形块状。

他的牙已脱落得七七八八,空空如也的牙床,嘴唇向内凹陷着。眼睛浑浊,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他仿佛在盯着一片虚无呆。

这整张脸莫名地让人恐惧,那是岁月的重量,似乎眼前的老人已成了某种妖精。

只有那絮絮叨叨的话,还让他带着几分人气儿。

落座后,闫思弦大声问道:“您刚说徐冲之前两天回来了?”

“啊……啊……”

老人似乎根本没听清闫思弦的话,他不得不更大声地说一遍。

这次,老人终于听清了。

“嗯嗯,回来了……吃胖了一点,挺好的……你们是他的朋友?他让你们来的?”

闫思弦只点了一下头,便继续大声问道:“徐冲之是哪天回来的?哪天?!”

“哦哦……他啥也没带,我不让他带东西,牙不好,带了也吃不动……”

……

这通对话概括下来只有四个字:鸡同鸭讲。

不过在闫思弦放开了嗓子喊之后,他们还是了解到一些情况。

徐冲之周三下午离开墨城的家,周五下午才来看望爷爷,不过他回家时并未开邢海的车。

老爷子也并不知道徐冲之是开车回来的,老人以为跟从前一样,孙子是坐公交车回来的。

徐冲之在红镰庄长到10岁,便跟着父母去墨城居住了,小时候爷爷的确对他不错,但要说爷孙俩关系有多好,徐冲之有多孝顺,却也算不上。从他回家的频率就能看出来。

不过就是逢年过节和父母一起来看望过爷爷罢了。他绝不会为了看望老爷子专门往红镰庄跑一趟。

这趟突然回来,可以说说破天荒了。

徐冲之只在爷爷家待了几个小时,期间给爷爷做了晚饭,并主动提出喝酒,爷孙俩小酌几杯,徐冲之说了许多以前绝不会说的话,诸如从前太忽视爷爷了,以后要把爷爷接到城里同住。

吃完饭他便离开了,离开时说是想念小时候的味道,让爷爷烙几张大饼给他带上。

直到周六早晨,他回到了自己家。

闫思弦还想再问问附近有没有徐冲之熟悉的地方,老人却一直答非所问,也不知是真的听不清,还是感觉不对劲儿,想要保护孙子。

两人离开老爷子家,走到院门口,吴端低声对闫思弦道:“是来杀人的。”

闫思弦点点头,“不止杀人那么简单,他消失了挺长时间?”

“处理尸体?”吴端道。

闫思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显然还有其它想法,但他并未多说。

两人去隔壁找到了何书记。

一见两人,何书记先道:“对了,刚才跟我侄儿聊天,才想起来,防空洞!村北坡山上有个防空洞。”

闫思弦眼睛一亮,示意何书记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问我村里有没有又大又空旷又安静的建筑吗,这可难住我了,我只能想到养牛场那个牛棚。

不过刚才我侄儿倒是说,还有个防空洞,又大又空旷又安静……倒是跟你们的要求挺符合。

哦,对了,那地方各种说法,有说是防空洞的,还有说是日本人当年修建的武器库,没人知道究竟是啥,反正里面可复杂,没人敢进去。

前些年,村里几个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结伴进去玩儿,结果走丢一个,好多大人结伴进去找,最后除了找到小孩儿,还找到两个死人骨头。

公安局的也来了,死人骨头也弄走了,最后查没查出结果,我可就不知道了……”

村长跟两人一起上了车,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闫思弦指方向,带着两人往防空洞的方向去。

“听说那地方邪门儿着呢,一到晚上没人敢往附近去,要不你们还是……”

临近防空洞,村长打起了退堂鼓。不仅他,闫思弦和吴端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车灯照射下,前方的树影尤为可怖。

山路又窄又崎岖,两边的树距离车很近,树枝刮过车窗玻璃,仿佛缠人的鬼魅。

吴端干脆低头看手机,不多时,他插话道:“邻村的派出所把当年的案件资料我了——就是您刚刚说的,在防空洞里现了死人骨头的事儿。”

“哦哦。”

“根据当时的调查笔录,带头进防空洞的孩子,叫徐冲之。”

“啊?他啊?”村长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了,不过……冲之从小就是村里的孩子王,大家都听他指挥……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是故意的!”

“故意?”

“我记得,那走丢的小孩儿,家长当时就跟徐冲之家长打起来了,因为平时徐冲之就爱带人欺负那孩子。

别的孩子见着警察,一害怕,全交代了,说是徐冲之出的主意,大家一块把那孩子骗进防空洞,故意把他丢在里面,吓唬吓唬他。

不过这事儿……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现在谁能说得准啊……”

眼看着村长想打马虎眼,吴端很想问一句“您家当年是不是也有孩子参与欺负人的事儿?”

考虑到接下来还需要村长帮忙,吴端不想表露出自己的恶意揣测,便将话咽了下去。

“到了。”

闫思弦将车停在了一处山坡上,拉了手刹,又捡了两块石头垫在了两个后轮胎处,防止车子滑坡。

坡陡路滑,他不敢大意。

下了车,他更是先掏出手机,确认信号满格,给正在赶来的刑警们了定位,这才开始观察那防空洞的入口。

眼前的山体上有个半人高的拱形洞,据村长说,像这样的防空洞入口,其实还有两个,但都塌方被堵上了。

吴端打开手电,向那洞里照着。

洞壁四周能看到明显的水泥加固痕迹。洞口处竖着一块厚厚的石头,将洞口挡住了一半。原本有半人高的洞,此刻只能爬着进了。

细看那石头,像某种类似千斤闸的洞门装置。

“这玩意儿搁以前,想拿炸药炸开都费劲吧?”吴端道。

“嗯,炸不好塌大片,也是个麻烦事儿。”

两人小心翼翼地凑近洞口。只见手电光被黑暗吞噬,根本照不到甬道尽头,看不出什么名堂。

贸然下洞并不明智,两人决定等待后续支援。

吴端和闫思弦凑在洞口观望时,村长站在车旁,默不作声地抽着烟。

两人回来时,村长正好抽完了一根烟,闫思弦又递过一根,道:“我看这一路过来虽然有几个陡坡,但两边始终都有树。”

“山还不算太陡嘛,这山,就是个大石头包包,修不了盘山路,只能硬上坡——我想是这样吧,我也不太懂,老早以前就有这个路了。”

“那再往上走呢?”闫思弦问道:“有没有山崖之类的地方?”

“山崖啊?”村长想了想,“还真有,再往上点,把这路走到头——前面是死路——到头就是个山崖。”

“上去看看。”闫思弦率先上了车。

车子启动时,三人明显感到向后滑了约莫一寸,心里皆是一紧。闫思弦死死踩住油门,越野车怒吼一声,终于开了出去。

待坐稳了,吴端又赶忙给路上的刑警们消息,让大家在山下下车,换步行。

“步行上山应该用不了多久吧?”吴端问村长:“咱们这样慢慢开,也就开了十几分钟。”

“不久不久,走上来三四十分钟足够了,还是安全要紧。”

村长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手紧紧抓住车窗上方的把手,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吴端其实跟村长一样,也想找个最有安全感的姿势,可他忍住了。他害怕自己在旁瑟瑟抖会让开车的闫思弦更加紧张。

闫思弦紧紧握着方向盘,手指骨节白。

他撇了吴端一眼,提醒一句:“喂,系上安全带。”

“哦哦。”

吴端探身,先帮闫思弦系了安全带,又给自己也系上,还不忘道:“老司机,我们相信你的技术。”

后座的村长:不不不我不信……

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吴端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找悬崖?

他张了张嘴,没问,怕闫思弦分心。

闫思弦又瞥了他一眼,解释道:“要是有悬崖,处理起邢海的车,就简单了很多。试试吧,看能不能找着车。”

吴端做了个“哦”的口型。

好在,紧张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约莫10分钟后,所谓的悬崖到了。

如村长所说,果然是一条死路,死路尽头便是悬崖。

三人下车,吴端让闫思弦往后站,自己拿着手电,站在悬崖边缘向下照。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雪,反射着月光,四周倒也不算太黑。

“那下面……是辆车吧?”

积雪下方,似乎隐约有一辆车的轮廓,吴端不太敢确定。

闫思弦也探过头来,看了一眼。

“应该是。”他将吴端往回拽,“走走走,回车上去,等人到了,想办法下去看看,让他们带绳子了吧?”

“说是要下防空洞,他们把上次追盗墓贼时你买的登山绳全带过来了。”

吴端和闫思弦上了车,招呼村长时,村长表示再抽根烟。闫思弦干脆将半盒烟都给了村长。

一小时后,刑警们赶到了吴端标记的地点。

带队的赖相衡向吴端汇报道:“绳子管够,照明设备也带了一些,人已经在洞口准备了,那洞挺深,里面还有拐弯,我看不用等白天了,就算到白天,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先送点绳子过来,我下去看看。”闫思弦指了指山崖下方。

很快,绳子便送了上来,闫思弦在腰间打了一个专业绳结,几名刑警慢慢将他放了下去。

吴端拿远光手电帮闫思弦照明。

“怎么样?”见闫思弦下到底,吴端大声喊道。

“没事!”闫思弦也大声回应,还朝上面挥了挥手。

他开始清理车上的积雪。很快就看到了四个车轮。

轿车坠崖后,翻了个儿,底盘朝上。前脸位置着地,已经变了形,闫思弦扒开车前和车后的积雪,现车牌被摘走了,但从车辆品牌、型号、颜色以及车内挂件,还是能看出这正是邢海的车。

闫思弦试着去拉车门,但因为车辆框架严重变形,人力根本无法打开,他喊道:“不行!看样子只能靠切割机了。”

吴端也又喊道:“上来吧,设备到了再说。”

“好。”

十余分钟后,闫思弦被拽了上去。

“走吧,找尸体去。”闫思弦道。

他看着车犹豫了一下,一番估量,现自己集齐了雪地、陡坡、悬崖三大要命地形,想在这种情况下给车掉头,恐怕会召唤出灾难性结果。

“车……先搁这儿吧,命重要。”闫思弦做出了决定。

吴端愁又心疼地看了一眼那辆限量款越野,恋恋不舍地步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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