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虽拜了方子敬入门,但是太史书苑的院士们并非整日有课,方子敬将讲学时间安排在每个月的逢五、逢七、逢九,一个月满打满算总有九堂课,其余日子,就要看各个院士的喜好了。
余舒昨日刚入门,正好是个初九,方子敬的下一堂课在十五,中间隔了五六天,她总不能闲着,第二日便又去拜访了精通星象的司马院士,也就是辛六之前拜过的那一位。
想来是昨日她被方子敬训斥并收纳她的事情被有心人传出去,这位司马院士见到她,简单询问几句,就顺理成章地将她记在名下,同样给了她一张书单,让她回去准备,到时候再来听堂。
至此,余舒总算是达成了入院的初步目标,认了一位奇术和一位星象大先生,只等日后求学。
两位院士给的书单都很杂乱,二十多部书目,只有两三本她是之前看过的,大部分连书名都陌生,四座藏书楼肯定都有库存,不过要一一抄录太过耗时,最省事还是到大易馆去选购,费银子就是了。
薛睿知道余舒要上街去买书,自然与她同行,余舒不大乐意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便说他:
“大哥不是还在破案吗,不去追查线索,这么跟我跑出去算什么事?就不怕有人说你不务正业吗?”
薛睿今日未穿官袍,一袭苍绿如松的深衣素纱,头笄玳瑁,风雅儒客一般,摇一摇扇柄,对她道:
“谁说我不务正业,我这不是在跟着你这个人证吗?”
余舒对于比她脸皮更厚的人一向没辙,最后还是让他跟着,两人午饭后从忘机楼后院出去,去的还是辛家大易馆。
一回生二回熟,两人这次再来。大厅里已有眼尖的跑堂伙计认得,溜烟儿跑去找了管事的。
还同上次一样,将单子交给管事去置办,余舒便提议到后头珍宝阁去看看。实则是惦记着头一回见到的那位堪比古董的辛家老院士。
让余舒失望的是,今天那老人家没来,楼上除了寥寥无几的贵客,就是两个坐堂子的易师。
薛睿看出她心思,八成还是惦记着那把剑的来历,想同辛家老祖宗套近乎,眼珠子一转。故意道:“辛六小姐受惊归家静养,这几日也不知好些了没,你去看过了吗?”
余舒眨巴两下眼睛,一点就破,当即道:“这几天事多,明儿我就抽空去探探她。”
薛睿笑笑,指着西面墙下的一排多宝架,“贺夫人诞下一子。我尚未送礼,你陪我选一选?”
余舒倒不与他客气,带头走了过去。背手扫过架子上横摆竖放,让人眼花缭乱的富贵荣华之器物,丢人地现竟没几件她看得出名堂的。
譬如那一支白玉杆子的毛笔,似兔毫非兔毫,表面上雕刻着奇纹,密密麻麻,却不知是辟邪正气之物,还是添风造雅的。
她指着这支笔,对薛睿道:“我瞧这个不错。”
薛睿顺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摇头道:“这是崇文之物。常摆在书桌上能使人聚精宁神,却不适合孩子用。”
余舒摸摸鼻子,视线一转,又看到一口白釉褐彩的矮钵,底部丢着几粒玉碾精致的谷物,看上去像是招财进宝的。又似另有妙用。
“就这个吧。”一套两件,赚了。
薛睿看了看,又笑着摇头:“这是比丘六物之一,传自佛门,摆在食宿室内,饭后把玩,益于手足,多为年长者受用,更不好给小儿了。”
余舒连着看瞎了两件,不甘心地指着高处一格石雕,“这个呢?”
“这太湖石卵倒是好物,放在婴儿屋内,可以镇火邪,不过这一块是吴兴的旱石,不如水石妙用。”
余舒听着薛睿讲解的头头是道,不禁郁闷一把,别瞧她是个学易的,好歹一个两榜三甲算子,对于风水五行之宝物,却还没有薛睿这公子爷见识的多。
薛睿此时才留意到她脸色不妥,想了想,眼里藏笑,低头与她说:
“我少时多爱玩物,安陵城的大小楼馆,有名号的都游逛过,所以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事大多认得,为这点喜好,被祖父训斥过多回,有一回偷偷用天价收了一尊铜狮子,记在公帐上,被祖父现了,就罚我去擦了一个月尚书府门前那两对石狮子,瑞林同齐二还找了一伙人每天来围视我,很是丢了一回面子。”
“噗嗤”一声笑,却不是从余舒嘴里传出来,而是来自两人身后。
余舒和薛睿一齐转过头,便见几步之遥,不知何时站了一名芳龄正好的少女,一袭绛紫菱纱,身材窈窕,手握蚕扇,头挽双鬟,耳畔垂下淡紫色的丝挂,眉婉婉,眸昭昭,菱唇含朱,正轻抿着一抹恬笑,略显羞怯地望着他们,脸蛋微红,似为方才无礼失笑。
余舒正好奇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姐,就见这紫衣小姐身旁的丫鬟侧身挡到她面前,那小姐连忙拿扇子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的大眼睛,朝他们微微垂:
“薛公子。”
余舒挑了下眉毛,转头去看薛睿,却瞧他眼神闪烁,眨眼间退去了方才的风趣幽默,换上一副生疏客气的表情,对那小姐点点头,称呼道:
“瑞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