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修一个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夫子在上头讲解经文,他就盯着课本呆,白冉在一旁看着他,暗暗摇头,悄悄拿了笔在白纸上记下注解,等到回家再让他抄到书上。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夫子收齐前两日的功课就走了,课堂里一扫方才的静悄,变得人声喧哗,白冉帮着余小修把笔墨课本都放进书箱,推了推他的肩膀,叫道:
“少爷,咱们走吧。”
“哦。”余小修这才回过神,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站起来往外走。
胡天儿正和前面一个同学打闹,见他们主仆收拾了东西就要走,连忙拽住了余小修,奇怪道:
“怎么这会儿就走啦,你逃学啊?”
百川书院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学费不是白交的,上午下午两堂课,中间午休书院管饭,有米有肉,虽不算丰盛,可是管你吃饱,大部分学生晌午都是留下来吃一顿饭,下午接着听课。
“我、我家中有事,要先回去。”余小修有些支吾。其实是余舒说好了下午要带他去大理寺探监。
“有什么事啊?”胡天儿是个没眼色的,拽住余小修不放,缠着他道:“我今天带了新买的蛐蛐儿想和你玩呢。”
余小修搪塞不了他,又不愿意告人说他娘住了大牢,白冉见他为难,便出来打岔:“胡公子,我们家姑娘今个儿沐休,下午要带少爷去见客,明日来了再与你斗蛐蛐儿。”
余小修忙不迭地点头,胡天儿只好放了他。两人一走,就有人到胡天儿跟前咬耳朵——
“你往后别跟余修走得太近了,我娘说他娘做过奴才,还同人私奔呢,可不要脸了。”
胡天儿听完,一巴掌就盖人脸上了,低声骂道:“你才不要脸呢,再胡说我就揍你信不信?”
那人冷不丁挨了打,也怒了,捂着脸大喊大嚷:“我才没胡说,不信你回去问问你爹你母亲,余修他娘亲是不是在侍郎府上做过奴婢,是不是和人私奔了,要她不是,我就把头拧了!”
这一声喊,教室里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扭头看向他们俩,胡天儿气地脸都红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扑上就把那人压到在地上,挥拳就砸:
“你再放屁,我揍不死你!”
余小修娘亲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外公可是大理寺卿郭槐安,就连昨个儿审案的事他都知道,可是知道又怎么了,他就爱和小修玩,谁也管不着!
两人扭打到一起,桌子椅子都撞翻了,教室里两个女孩子尖叫起来,却没谁敢上前劝架,生怕被他们误伤。
有个男孩子机灵,挤出人群就想去找夫子,一扭头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后门的余小修,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他揉了揉眼睛只当是看花了呢。
......
余小修走地飞快,下了长廊,看到书院的大门,他几乎是跑了起来,白冉抱着书箱紧追在他身后,不敢大声喊他,还好出了书院的大门,他就停了下来。
“少爷,”白冉跑到他身边,看到他咬着腮帮子红着眼,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便忍不住安慰道:
“那人信口开河,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看胡少爷不是教训他了吗?你消消气,千万别哭啊,一会儿姑娘来接你,看到你这样子,肯定要问的,让她知道书院里有人欺负你,还不得大雷霆。”
余小修用力地抽了下鼻子,闷声道:“你放心,我才不哭呢,又不是小姑娘。”他低头看着脚尖,又道:“我刚才不是故意要跑掉的,我就是、就是怕胡天儿知道了我娘的事,会瞧不起我。”那是他长这么大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不希望失去这份友谊。
这种事白冉就不好再劝了,路遥才能知马力,日久方可见人心。
***
余舒上午到司天监露了个面就走了,先到忘机楼打包了两份酒菜,一份带给薛睿,一份带给翠姨娘,换乘了马车,再到百川书院去接上余小修,去大理寺探监。
薛睿搁了手头上的案子,亲自带他们姐弟俩去了大牢,翠姨娘犯的不是什么大事,就被关在女号,从牢头到狱卒都是女差。
值得一提的是翠姨娘和尹邓氏就住在隔壁间,昔日的夫人和丫鬟今日就隔着一道土墙,同样的灰头土脸,看不出谁比谁高贵,甚至于受了刑的尹邓氏死气沉沉地趴在木板床上,比翠姨娘更要显得狼狈。
薛睿叫来牢头给余舒带路,就在外面等着,并没有跟着他们入内。
翠姨娘一看见跟在余舒身后的余小修,就从墙角爬了起来,她的身上还裹着一床棉被,哭得是两眼泪,抓着牢门期期艾艾道:“我的儿啊,你怎么跑来了?”
余小修伸手给她握着,涩声道:“娘,您没事吧?”
翠姨娘边哭边笑:“没事,能有什么事,有你姐姐的面子,住在牢里头也没人敢欺负娘。”
这话听着顺耳,余舒挑挑眉,看着蓬头垢面的翠姨娘,多少觉出来点儿不同以往。她没有深究,让牢头把门打开,拎了酒菜进去,等到翠姨娘和余小修说完话,她也摆好了吃喝,招呼他们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