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自己的这条老命,居然攥在了韩熙载的手里!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王溥名为相,实则却无心政务,他现在的精力都放在改革教化上面,这是他早就跟叶华商量过的事情,奈何这些年王溥都没有什么进展,直到大周学堂,异军突起,让王溥看到了希望。
他想参照大周学堂,改革所有的学校,重塑整个教育体系。
光是这件事,就够王溥忙活了。
至于魏仁浦,这老东西不把自己卖了就不错了,薛居正更是个没用的人,赵普回朝,他的枢密使随时会被拿掉,更没法帮自己……李谷好歹也是多年的老狐狸,岂是甘心伏诛的人!
好容易等到御前会议结束,李谷就直奔华盖殿而来。
“侯爷,韩熙载可是你安排的?”
他单刀直入,叶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一笑,“李相公,你觉得韩熙载所为,不合适?”
“当然不合适!”
李谷探身道:“侯爷,老夫跟你也认识了这么多年,咱们就掏心掏肺地说两句真话,你是真想落实均田吗?或者说,你真的以清丈田亩,为最终的目标?”
叶华深吸口气,“李相公,在几年前,开封的商铺价格暴跌,我去乡下收购农产品,你也跟着我下去了,辛苦了半个月啊!”叶华感叹道:“跟一个个的小农民打交道,有多困难,你我都深有体会!”
李谷颔,“可说不是呢!当初百姓刚刚分了田,迫切需要一点钱改善生活,只要价钱公道,他们还愿意把粮食拿出来。可现在呢,许多富裕的百姓家里都存着粮食,他们不愿意卖!就算把价格提高一成,他们还是不愿意,刁民历来都是贪得无厌的!老夫真是不敢想,假如全天下,都是这样的刁民,这个三司使该怎么当?还有谁能有本事为国理财!”
李谷感叹道:“我主持京畿的清丈,或许连侯爷在内,都觉得老夫放水了,纵容包庇了,老夫罪大恶极!可老夫要说,你们都误会了,我真是冤枉啊!”
这位李相公说到这里,鼻子还红了。
“侯爷,好多有钱的地主,家里都经营着买卖,有染坊,织机,铁匠铺,生药铺,杂货铺,还有车马行,商行,库房,粮店……等等这些生意,老夫可以分他们的田,但老夫能把这些生意都分了吗?你让我把一个铁匠铺,交给几十户老百姓,你那个炉子,我那个铁锅,行得通吗?”
“老夫这要是那么干了,信不信,大周的工商立刻就毁了,这几年,侯爷在展工商上面,用了多少心思?难道也要毁于一旦吗?老夫也是没法子,不得不放水,不得不向一些大户妥协,我也难啊!”
叶华听着李谷诉苦,突然幽幽道:“李相公,所以你就纵容士绅,跟清丈的官吏勾结,把一个村子都给屠杀了?”
“天地良心!”
李谷豁然而起,指着头顶誓:“侯爷,此事若是老夫有半点牵连,我情愿把这颗脑袋砍下来给你!”
“我要李相公的脑袋干什么!”
“侯爷啊,不管干什么,都难免有害群之马,老夫的确是不知道,这,这账算不到老夫的头上……韩熙载想拿我的脑袋染红他的官袍,用心歹毒,侯爷,你不能不说句公道话啊!”李相公都快要哭了。
叶华沉吟思量,李谷说的的确是有道理,均田和展工商,这是大周要走的两条路,不可偏废,光有一样,是绝对没法富国强兵,也根本维持不下去。
就比如朱元璋,为了维持安稳的小农经济,甚至弄出了最变态的户籍制度,有民户,军户,匠户,世世代代,都不许改变……可结果如何呢,等到朱老四当了皇帝,就不得不通过下西洋,展贸易,填补财政缺口,后来文官士绅干脆废除了官方贸易,自己甩开膀子干了,为此,还把海图都给烧毁了。
叶华很能理解李谷的作法,当然了,要说这老货没有私心,叶华是万分不信的。不过当初他也说过,只要李谷能真心推清丈,即便出事了,叶华也会拉他一把,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李相公……”
叶华正想往下说呢,翰林学士李肆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啧啧道:“师弟啊,这个华盖殿是真不错,陛下专门给你修的吧!要说韩熙载也是平平,他居然让监察御史李吉去查灭村的案子,是不是要放水啊?”
他嚷嚷着转过屏风,突然看到了李谷,十分尴尬,“李相公,是令郎去查,应该没事的!”
哪知道李谷突然大叫了一声,“老夫休矣,直接瘫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