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韩熙载义正词严的指责,李谷老脸微红,的确铸假币害人,有些好说不好听,可若非如此,他怎么过关?
以后江南归谁以后再说,现在江南是李弘冀的治下,就算都死光了,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谷哼了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迂腐!”
韩熙载深吸口气,“我是迂腐,可我清楚,治国的根本在民心,民心的根本在田亩!只要清丈田亩,均分土地,大周就能所向睥睨,又何必玩这些花招?李谷,你能保证日后大周不会行大钱?不会残害自己的百姓?这种恶例是不能开的,我就不信,有朝一日,大周的国库也不够用了,你会不会行大钱?”
韩熙载步步紧逼,盯着李谷,弄得李相公很是尴尬。
“韩熙载,你不要咄咄逼人,两国相争,岂是你这种书生能明白的!”
他们两个怎么吵也吵不出结果,韩熙载只能转向叶华。
“韩中丞,铸假币这事似乎有些不妥,却也是不得不为。”
韩熙载皱起眉头,哀恸道:“侯爷!莫非你也?”
叶华伸手,拦住了韩熙载。
“韩中丞,你听我说完。”叶华道:“这货币本身不代表财富,只是财富的计价工具而已。”
韩熙载不解,“那什么才是财富?”
“粮食、布匹、牲畜、木材、铁器、瓷器,还包括脑力和劳力,这些才是实打实的财富。铜钱之所以有价值,是因为用铜钱,能够交换所需要的商品和劳动,韩中丞以为然否?”
韩熙载努力想了想,叶华随手拿起一枚铜子,放在了桌上,然后拿起茶杯,作势喝了口,韩熙载颔,“侯爷的意思我懂了,可铜钱能换这些,如何不是财富?”
叶华笑着摇头,“韩中丞,容我拿你做个比喻,韩熙载是你,但你会不会变化呢?”
韩熙载不明所以,李谷倒是更了解叶华的思路。
“韩熙载是个名字,就仿佛铜钱一样,这个名字代表的人二十年前风华正茂,二十年后,两鬓斑白,再过二十年,就是一抔黄土,几根枯骨!前些时候,你是南唐的宰相,如今你是大周的御史中丞!名字还是一样,可人却天壤之别!”
李谷的语气让人生气,可解释却很明白。
“韩中丞,你熟读经史,想必你清楚,历代因为战乱,造成物价飞涨,而天下太平之后,又会物价回落,甚至出现谷贱伤农的事情。”
韩熙载点头,“老夫听说过,可这跟铜钱有什么关系?”
叶华笑道:“韩相公,假如你以铜钱作为标准,一枚铜钱在不同时期代表的财富不同,不正如一个人的名字一样吗!”
“哦!”
韩熙载恍然大悟,“侯爷果然高论,老夫佩服!可,可这跟伪造大钱,有什么关系?”
“有。”
叶华道:“中原自古以来,缺少金银铜料,而我们的百姓又是最勤劳的一群人,他们创造了十倍百倍的财富,却因为缺少计价用的工具,而沦为有权有势之人的鱼肉!教训不可谓不深刻。”
“李弘冀行当十大钱,虽然意在盘剥吴越,其实际上,也是货币不足,以此牟利,我们同样铸当十大钱,但是在有朝一日,拿下江南,我们必定要改革货币,眼下百姓或许会受损,但长久之后,还是获益的。”
叶华叹道:“先苦后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而且通过货币增,能摧毁原来的体系,所谓不破不立。韩中丞,你打算在江南推行均田,为什么做不到,因为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李弘冀根本没有勇气去迎战这个庞大的集团,他也不敢!要想真正均田,就要先打破这个利益集团,行当十大钱,摧毁金融货币体系,就是大破大立的第一步!”
李谷在旁边默默听着,他都要跪下来喊师父了!
叶华这小子是真能忽悠啊,明明是一肚子坏水,想要大赚其利,到了他嘴里,就变得光明正大,都快能替天行道了!
偏偏韩熙载还听得频频点头,“侯爷深谋远虑,让人佩服,可老夫以为,侯爷所谋者国,而李谷这个人,所谋者私!让他负责此事,只会坏事!”
不管怎么说,韩熙载是彻底不信李谷了。
叶华笑道:“韩中丞,要不这样,让李相公铸钱,你负责监督,顺便呢,利用你在江南的关系,把这些钱撒出去。有韩中丞看着,我想李相公就算有心为恶,也办不到了。”
韩熙载用力点头,“请侯爷放心,老夫一定盯紧了他!”转头,韩熙载冲着李谷残忍咬牙,“李兄,铸币获利不小,你放心,有我在,别想多捞一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