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在翰林院,遍查典籍,把历朝历代的官制都翻了一遍,也幸好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然换成别人,绝没法在三年之内,完成这么庞大的工程。
可是等李煜把所有东西都看过之后,他现了问题。
眼下大周遇到的困难,堪称历代绝无仅有,换句话说,别想从古人的经验找到太多灵感。
“朝中之贪墨之风,还真不能全都怪到百官头上!”李煜一开口就让柴荣老脸漆黑,“李侍读,你是给那些贪官污吏求情吗?”
李煜道:“臣绝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一直以来,学而优则仕,没有一些家产,是供养不出一个读书人的,哪怕是寒门子弟,进入了仕途,家里也不会穷了。或多或少,都有些产业,即便没产业,也认识些朋友,商人也会想方设法,靠拢过来……官员身边,聚集了一群这样的人,再给他们权力,不等于请了一群耗子去看管粮仓,岂有不偷吃之理!”
柴荣沉吟道:“这个理儿朕早就清楚,所以朕整顿言官,设绣衣使者,就是为了监察百官,防止贪墨,难道朕做得不够吗?”
李煜苦笑着摇头,“陛下,恕臣直言,不只是不够,而是远远不够!”
柴荣吸了口冷气,瞧了瞧一旁的叶华,“叶卿,你怎么看?”
叶华道:“陛下,商业越来越繁荣,工厂作坊越兴旺,大周去岁的铸币数额,已经是盛唐巅峰的十倍还多!即便如此,还不时闹钱荒。天下在变化展,速度越来越快。官制的改革却总跟不上进度,说句过分的话,我们收税采买的方式,并没有比汉唐进步多少,其中弊端丛生,也就难以避免了。”
听叶华的话,李煜眼前一亮,果然不愧是冠军侯,自己辛苦了这么长时间,才得出的结论,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就给点破了,真是厉害!
“启奏陛下,诚如冠军侯所言,比如征税,除了开封有能力对大宗商业交易进行征税之外,其他的州府,普遍采用包税制。”
“包税制?他们是怎么干的?”
“陛下,原来是户部负责,后来交给了度支部,度支部会根据上一年的税收额度,给今年定一个征税的目标,然后下地方,地方官吏有限,无力征收千头万绪的税赋。通常地方官吏就会找出几个实力雄厚的商人,让他们先垫付税收,然后准许商人去征税!”
“荒唐!”柴荣勃然大怒,“区区商贾,也配执行朝廷法度,向商民征税?下面官吏渎职无能,实在是该死!”
叶华咧了咧嘴,没好说什么。
所谓包税制,在唐代就出现了,原本的历史上,两宋更是一个高峰。
比如盐茶铜铁,瓷器酒曲,这些统统采取买扑的形式,也就是商人拿钱,换取专营权,然后再通过出售商品,赚取利润,算起来,也是包税制的一种。
还有更直接的,就比如某个市场,找一些地痞无赖,让他们负责收税,每次只要能上缴规定的数额即可,多收的全都流入了这帮人的腰包,当然了,要是收不上来,就让他们自己出血填补……
用脚趾头想,也能看出其中的弊端。
但这种粗糙的方式却生生不息,归根到底就是四个字:简单好用!
说白了,包税制就是把收商税等同于收田租,把商业行为,看成了割庄稼。
可问题是商业经营,每天都在生,庄稼才一年两熟三熟,能用相同的办法吗?真正应该做的是针对每一次商业交易,针对营业额,针对利润进行征税。
问题又来了,商业行为每天都在进行,千头万绪,朝廷哪来那么多的征税官员……
“启奏陛下,当初陛下登基之初,就提出官绅一体纳粮纳税服役……据臣所知,这些年下来,纳粮基本做到了,服役也差不多,唯独纳税,出了开封之后,就没人管了。而且臣还知道,有些人故意选择在京外交易,就为了躲避征税。”
李煜道:“以当下大周商贾之繁荣,若是能征到七成的商税,每年的岁入就会超过两亿两,足以支撑陛下对外用兵。”
柴荣听到这里,不由得怦然心动,暗暗握紧了拳头,李煜又道:“这还仅仅是事情的一方面,朝廷该征上来的税征不上来,可不该花的钱,全都花了出去!”
柴荣好奇道:“当下朝廷采购商品,都以买扑的形式,质优价廉,才能入选,也会浪费许多吗?”
李煜苦笑道:“陛下,所谓质优价廉,该如何定义,还不是衙门说了算,他们可以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要求,把其他商人排除,然后专门跟自己想要的商人签订约书,看起来一切都没有问题,合乎规矩,可实际上却是弊病一大堆!”
……
柴荣不停问,李煜不停回答……叶华基本没有插话,只是仔细听着,其实有许多问题,以前也提出来过,只不过随着天下一统,经济展,更加突出罢了。
或者说,原来是个小毛病,现在就成了心腹大患,必须要解决。
真正让叶华意外的是李煜的变化,他侃侃而谈,毫无半点迟疑,不但能谈宏观,也能谈一些案例,用事实说话,隐隐然,已经有了一代名臣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