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人,你的话太不合适了。”没等别人开口,赵普先斥责道:“殿下不辞辛苦,前往邺城,众所周知,邺都难治,太子殿下不避艰险,推陈出新,有什么不好?”
吕余庆猛地摇头,“赵尚书,你可知道殿下干了什么?他居然准许一些百姓,公然跟朝廷作对,抗拒朝廷法令。长此以往,刁民遍地,百官如何治理天下,政令又如何颁行?”
“荒唐!”
赵普道:“你怎么那些官吏是好的?你又怎知那些人是刁民?全凭着两片嘴唇,就随意攻击太子殿下,其心可诛!”
吕余庆毫不畏惧,红着眼睛道:“赵天官,你处处为太子说话,须知道太子只是半君!擢黜之恩,皆出自上。纵然百官有一二差错,也不该任由一群百姓胡言乱语!”
“陛下!”吕余庆痛心疾道:“百官为天子牧民,君子不重则不威。治民之要义,在重法,敬法,畏法,进而尊法,守法。如此才能政令通畅,纲纪俨然。似太子一般的做法,岂不是让世家大族,卷土重来。陛下数年之前,推行抑制豪强,均分田亩的法令,岂不是荡然无存?”
……
吕余庆和赵普针锋相对,这两个人各有特色,赵普重情,强调太子的艰难,百官的可恶。吕余庆却紧咬着恩自上出,太子无权做这种事情,更不能让百姓监督官吏……争吵之间,越来越多的官员,都觉得吕余庆所言是有道理的,虽然严苛了一些,但规矩如此,不该轻易改变。
尤其是太子年幼,行事标新立异,假如日后登基,岂不是更加放肆胡来。
因此窦仪等人纷纷站出来,“启奏陛下,太子殿下一番好意,只是思虑未必周全。臣以为陛下应该立刻降旨,让太子明白错误之处,立刻改正!”
朝中重臣,几乎都是这个态度,赵普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起来。太子年幼,能有什么主意,他的做法全是老师在背后支持。
现在太子出了格,犯了忌讳,叶华,你身为太子之师,还有什么好说?是庇护太子,还是顺从皇帝……不管怎么样,你在那个位置上,都是左支右绌,左右为难。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沉得住气多久?
赵普挑起眼皮,偷眼去看叶华,现叶华低垂着眼皮,居然一声不出,似乎没有把群臣的争吵放在心上一般。
他难道什么都不想说吗?
正在赵普疑问的时候,辅王朴突然咳嗽了两声。
“启奏陛下,老臣以为诸公所言,有些过了……当年汉高祖刘邦立汉社稷,颁布政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汉代三老下情上达,左右乡里舆论,教化百姓,责任至重。朝廷对三老极为重视,举凡政策法令,察举用人,都要询问三老的意见……老臣虽然不慎清楚太子的用意,但老臣觉得,也不过类似三老而已。”
王朴顿了顿,又道:“陛下,我大周立国以来,虽然厚待百姓,于民休息。但大战不断,征调众多,许多官吏借机贪墨侵吞,肆无忌惮,激起民变。恐怕这也不是朝中诸公乐见,以乡民约束官吏,古已有之,如今更应该提倡。老臣以为,不妨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老臣乐观其成!”
谁也没有想到,王朴居然替太子出面,而且还拿出了三老的例子,替郭宗训开脱!赵普大惊失色……他盘算着,王朴一直以来,都是柴荣的近臣,他和太子也没什么交往。身为辅,他就算不出手,也只好作壁上观。
到时候叶华被逼着下场,整个朝堂的格局就撕开了一道缝,文官,武将,圣人和太子,叶华身为武将领袖,太子之师,不可避免要跟柴荣分裂。
他苦心筹划,小心翼翼布局,走到了今天,眼看就要成功了。
谁能想到,王朴居然横叉了一竿子,生生把大好的局面给搅黄了,这个老匹夫,他到底再想什么?
赵普既愤怒,又惶恐,生怕一计不成,让叶华识破了,他的麻烦就来了……赵普像是个躲在阴暗角落的老鼠,不断算计着朝堂利害得失。
他拼命想着,让两边斗起来。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浑水摸鱼是基本技能。
赵普何以在三年前,给叶华当马仔,三年之后,却处处算计……道理也不复杂,因为他窥见了河东和中原的矛盾,加上他长时间在叶华这一边,很清楚大农业和小农经济是没法兼容的东西。
叶华到了必须取舍的时候,是顾哪一边?不管他怎么选择,君臣决裂,文武殊途,到了那时候,他这个吏部天官才能游刃有余。
奈何,还没等他的计谋奏效,就让王朴给搅了,这个老匹夫,实在是坏事!莫不是要想办法,把他给干掉?
赵普只敢在心里盘算,王朴的表态堪称一锤定音。柴荣在短暂沉默之后,点了点头,“不过是邺城一地而已,太子所作所为,朕悉数知之,尔等无须多言!”
天子宣布退朝,群臣从大庆殿出来。
叶华故意放慢了脚步,跟王朴一起并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