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程敏政就好似抓到救命稻草的落水人,闵圭一拍惊堂木,可午门并非是封闭的衙门,这一声根本起不到震慑的作用。
程敏政呼喝喊的声音只大不小。
闵圭心里恼恨,一摆手,旁边马上出来几名衙役,用棍子挑着程敏政的手脚,将他给“撅”起来,提到半空,棍子突然撤去,就听“噗”一声,程敏政重重摔在地上,趴在那儿半天没动静,这下疼得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再喧哗,重枷伺候!”闵圭怒道。
旁边的华昹算是非常识相的,他作为举报人,本就没有冤枉不冤枉的问题,他可不会当众去触犯这几位上官的威仪,就好似老狗一般趴在那儿,不扔肉包子和石头过去,打死他也不动。
闵圭先把叫嚣的程敏政制服,再一拍惊堂木:“请宗卷,置对。”
随着闵圭话音落,有人出列,将一份案宗拿过去放到华昹面前,正是华昹举报程敏政的奏本,同时有李东阳会同礼部第一次审查会试鬻题案相关的案卷,一并交给华昹。
这就如同原告和被告在衙门里的争锋对质,闵圭作为法官及引导者,在二人对质时并不会表看法,只让二人当庭说明对方有罪、自己无罪,若哪一方被辩得哑口无言,这案子基本便有了定论。
程敏政没看过举报他的奏本,但他对奏本里的内容耳熟能详,每天镇抚司的人用里面的内容对他严刑拷打,就是让他承认里面所叙述之内容属实,可他坚持自己没做过,就算死也不会承认。
但程敏政不承认,有都穆这个人证在,徐经也屈打成招承认向他的门子贿赂,他家里的门子被拷打之后也承认了贿赂的事实,他死咬着已没有任何意义,想的是能早些到公堂审讯而避免再被拷打。
程敏政最后没承认受贿,但却承认对家仆管教不严,等于是变相承认受贿。
到此时,鬻题案的初审工作才告结束,于是呈报皇帝,开始过堂。
可到了午门置对时,程敏政上来就大声叫冤,显然是要推翻之前的口供,闵圭无可奈何,只能按照流程继续置对,毕竟他需要给弘治皇帝交差。
华昹拿到自己的奏本,脸色很不好看,若非自己听信别人嗦摆上奏,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遭受刑罚后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下场。但为了能早些出狱回归正常生活,他怎么都要一口咬定自己所奏之事是事实。
可华昹的奏本中,多数属于“风闻言事”,其中并无太多实质性的内容,他要找证据,就得引用李东阳第一次调查的结果,可李东阳最初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对于唐寅、徐经二人的卷子当即判了不录,另外一些可疑的卷宗,也以不是程敏政一人所定而为程敏政开脱。
李东阳在这案子上不是在帮程敏政,而是在维护大明朝科举取仕法统的权威。
华昹拿到案宗,便开始置对,因唐寅、徐经二人不在录取之列,其实他要从鬻题案本身去辩倒程敏政很困难,他只能拿那十三份可疑卷宗来说事。
程敏政悲呼:“礼部会试卷宗皆都糊名誊录,吾乃代天子取仕,既为主考,所阅之卷无非各房同考所呈,录取与否非我一人可定,若以此来论罪,吾有不服,吾有不服啊!”
一番话,就让华昹哑口无言。
要说程敏政只是在考试之前与唐寅、徐经二人走得近了些,在考完试后有人传扬说程敏政鬻题,这就是鬻题案的导火索,至于背后有什么人主使,其实华昹自己也不清楚,他属于被人拿来当枪使的。
现在只要程敏政抓住主考一人不能做主录取谁、唐寅和徐经两名嫌犯俱不在录取之列两件事实,那这置对就没有任何意义。
之后华昹再说什么,程敏政就一个观点:“吾要见各房同考,吾要见礼部掌号籍者,他们可为吾洗刷冤屈复我清白!”
到了正午,案子陷入僵局。
这下连闵圭也看出来了,想用华昹来令程敏政心服口服是不可能的,而此时程敏政所提的见同考官和礼部会试的相关官员,按照法理上来说是可行的,毕竟被告也是有资格提出找人证来给他作证辩驳。
到中午吃饭时,闵圭将白昂、王轼二人叫到一起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上奏皇帝,让皇帝来决定是否将礼部会试的同考官和礼部相关官员一同召来。
案子延后到下午再审。
转眼到了中午放饭时间,沈溪、伦文叙和孙绪在旁看了整个审讯过程,这案子暂时没有往三人身上牵连的意思,要说与三人关系最大的,还是那十三份可疑的考卷,以沈溪料想,他三人既然都作出“四子造诣”策问题,那三人卷子都在疑卷中。
就算将同考官都叫出来置对,只要无法证明三人是从程敏政或者别的渠道得到鬻题,那三人就与这案子无关。
午饭很简单,米粥和干饼,连菜都没有,不过米粥里加了点儿盐,如此总算能下饭。
华昹和程敏政的伙食一样,华昹倒是在那儿吃,可程敏政一肚子冤屈,再加上身体被严刑摧残,刚才又被架起来那一摔,身体跟散架一样,哪里还有胃口吃饭?
孙绪吃着干饼,低声问道:“你们说陛下是否会准允让各房同考出来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