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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又到一天黄昏时分。
午时前解决完官兵私藏财物的问题后,三军随便吃了点儿干粮便开拔,由大澳岛北部海岸向东南方向、与南澳岛隔海相望的东岸高地进。
等到了后世东港村的位置,沈溪命令全军停下步伐开始建立营区。
官兵们一片忙碌,很快帐篷就立了起来,然后开始构筑防御工事,大家伙前后忙了一下午总算完事,一个个疲累不堪,伙头兵开始埋锅造饭,其余官兵三三两两或躺或坐,凑在一起聊天。
沈溪拿着望远镜,不过他对准的并非大海对面的南澳山,而是麾下大军的宿营地。
此时他心中颇为感慨,要将这支兵马打造成一支精兵,任重道远。幸好弘治末年的倭寇和海盗皆不成气候,若真碰上明朝倭寇最强盛的时代,这支队伍要取得历史上戚继光、俞大猷的战绩,无异于天方夜谭。
沈溪亲自出马,在军营中走上一圈。有他这个最高指挥官巡营,官兵们终于提振起几分士气,连注意力也有所提高,但这在沈溪看来远远不够。
“明日攻打南澳岛,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沈溪说着,往军营靠南的方向走去,身后亲卫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通常来说,军营南部一向是安置伤病号的地方,这也是沈溪在整军之初就设定好,但凡扎营,伤病员一律安排在大营南部。这样一来,就算营地迁移,又或者有新的伤病员产生,三军将士也知道该把人送到什么地方。
大营南部除了是伤病号的安置地,若是捉到敌军俘虏,也会押送过来。
用那些老兵的话说,这大营南部是“天煞位”,最好一辈子都别去,不然会染上霉运。因此,驻扎和照顾伤病员、管理俘虏的基本都是新兵。
沈溪来南营的目的是慰问“伤病号”。
大军北上势如破竹,澄海周边以及在大澳岛上作战,都没有伤兵产生,如今唯一的病号是被沈溪杀鸡儆猴挨了四十军棍的荆越。
此时,荆越趴在干稻草和枯叶铺就的木板上,屁股朝天,跟正在为他调制药膏的新兵说话,一开口就是“想当年老子怎样”,那新兵听得一愣一愣的,主要是对荆越能中武举还能担任督抚沈的亲兵队长羡慕不已。
中武举,意味着不纯粹是个粗人,能识文断字,就好像王陵之一样。武举考试是有战策考核的,大明不需要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将领。
可惜世袭的千户和中下层军官,很多都不识字,这也是大明将士素质普遍不高的原因,连头头脑脑都不识字,战场上只懂得一味用蛮力,或者是使出那些约定俗成的保命手段,士兵能有战斗力就怪了。
沈溪从开始就对荆越很器重,除了这人讲义气,做事牢靠,还因荆越有一定头脑,说话条理分明,在沈溪眼里那就是个人才。
至于孙熙年那些人,本质上跟荆越差不多,但沈溪跟其交流时总会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这些人当面应承背后却我行我素,即便用心培养,最后造就的也不过就是只懂得阿谀奉承、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本来那名配置药膏的新兵听了还无比羡慕,可当他见到沈溪带着亲卫进到营帐里,吓得浑身一哆嗦,根本就没意识到应该起来行礼,只是低下头继续调制药膏。
荆越骂道:“看你小子的窝囊样,以后怎么跟老子打仗,建功立业?告诉你,把老子的腚伺候好了,老子手把手栽培你!”
“你要栽培谁?”
沈溪冷冷问了一句。
荆越吓了一大跳,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那负责照顾人的新兵蛋子如此害怕,当即回过头看了沈溪一眼,想爬起来行礼,但屁股上的伤有些严重,只能趴在那儿磕了下头:“大人,卑职腚上的伤没好利索,就不起来给您老行礼了。”
虽然言语还算恭敬,但沈溪却听出其中蕴含的怨愤。
这一点也是沈溪欣赏荆越的地方,这人虽然有着常人都有的火气,但识大体,张弛有度,不是个胡搅蛮缠或者是不讲脸面之人。
荆越深受儒家中庸思想熏陶,沈溪记得当初广东都指挥使李彻指使荆越把六丫送到船上,或许连李彻也觉得荆越粗中有细,不会把事情办砸。
能当大将阵前杀敌,因为荆越有武人的豪情和热血;能作为亲卫拼死守护左右,因为他对职责很忠诚,有担当;能当朋友交心商谈,他言语虽然粗犷但说话条理分明;能当幕僚出谋献策,因为他有学识,虽然许多智计在沈溪看来不值一提;甚至可以当走狗,做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因为他还懂得曲意逢迎,深谙儒家能屈能伸的中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