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此反应,以谢迁和李东阳的政治觉悟,都意识到西北出事,很可能如同奏本票拟中描述的一般:鞑靼人主动出击,侵犯大明北疆,大明原本占据战略主动,但现在却成为被动挨打的一方。
萧敬将奏本呈递弘治皇帝面前。
朱祐樘先看了看奏本的内容,作为皇帝的政治觉悟,都没能从这份奏本中现太多的端倪,但在他看过“谢迁”拟写的票拟内容时,朱祐樘不由诧异地抬起头来,用敬仰的目光打量谢迁一眼。
这票拟的内容确实跟边疆紧急奏报的情况如出一辙,连鞑靼人进犯的是榆林卫周边地区也准确地预料到了。
朱祐樘凌晨得悉战报,四天前,鞑靼人进犯边土,边疆各处戒严。
李东阳和谢迁进来前,朱佑樘又看到第二份战报,说是鞑靼正在进犯榆林卫。
弘治皇帝正气得慌,谢迁和李东阳就来了,还带来这么一份奏本和票拟……战报事关大明最高机密,朱祐樘心中笃定别人不敢随便将这种消息泄露与谢迁知悉。
谢迁见朱祐樘面色深沉,自己心里也在打鼓,如果什么事都没生,他这个场反倒容易圆。
其实在来乾清宫前,谢迁已经打好腹稿,准备跟朱祐樘解释一下自己为何会作出如此票拟,重点在于防患于未然,他想说关于鞑靼出兵方向的猜测,只是出自他的臆测,不能用作前线将士的临机决断。
但若事情属实,而且已经生,那这么解释就属于“故弄玄虚”。
跟皇帝说是自己猜出来的,还不如说自己懂得阴阳五行,夜观星相掐指一算便有此现。皇帝肯定会刨根问底,可不会听信他准备的这番“老夫全凭猜测”之言。
“陛下,不知西北前线是否真有战事生?”就在谢迁为难之际,李东阳开口打破乾清宫内的沉默。
朱祐樘抬头看了两位阁臣一眼,叹息道:“朕也希望未有,但昨夜战报传来,西北边关确实燃起了烽烟,但并非我边塞兵马出击,而是被北夷抢了先手。”
李东阳忧心忡忡,虽然此战大明准备良久,但所作准备都是为主动出击服务,诸如主攻方向、兵马协同、佛郎机炮的使用、出击后如何防止后方遭到骚扰等等。
现在尚未准备完毕,战事已然开启,然后边关将士便会现,之前准备付诸东流,战事又恢复他们熟悉的节奏——鞑靼人骑兵横行无忌,大明官兵龟缩于城塞中,看着鞑靼人嚣张,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极为巨大。
朝廷一再宣称要破胡虏、封狼居胥,将蒙元余孽彻底铲除,将士士气被鼓舞起来,正摩拳擦掌准备建功立业,然而鞑靼人的主动出击却让大明官兵美梦成空。
原来被朝廷宣扬已在内斗中苟延残喘的鞑靼人还是如此骁勇善战,我大明将士还是畏缩不前,不堪一战,那还建什么功立什么业?
就算鞑靼人撤走,再做战前动员,将士也不会再吃这一套,战场第一线拼杀的士气必将大幅受挫。
朱祐樘感觉一阵心塞,准备半天的西北之战,因为鞑靼人突然神兵天降一般出击,计划就被完全打乱,那这一战到底应不应进行?
朱祐樘问道:“谢先生,朕总算明白您为何要上奏‘止战’,看来这北夷并非如之前所料已退守漠北,不堪一战,但敢问谢先生,您是如何从此奏本中,判断鞑靼人会主动出击?”
一下子,谢迁成为乾清宫内的焦点。
谢迁朝堂上答天子的问题不是一次两次,他一向以能言善道著称,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大事化小,一团和气。此番未到午朝,谢迁跟李东阳前来面圣,看向他的不过朱祐樘、萧敬、李东阳三人,谢迁却有口难言,陷入张嘴说不出话的困窘之境。
李东阳道:“于乔,之前在文渊阁,我就问过你,你现在说说看,也好让陛下知晓,之后北番再有何异动,我边疆将士或能提前查知!”
谢迁本可把沈溪推出来,告诉皇帝这其实是沈溪判断出来的,从为国为民的角度考量,让皇帝看清楚沈溪的才华,之后对沈溪重用,甚至将沈溪调往西北弥补之前强留沈溪在京城的过错,都是极好的事情。
但这么做,等于是打谢迁自己的脸!
皇帝给了你票拟大权,你却假手于人,就算只是顾问,也是你这个大学士未尽其责。
既然谢迁怎么都不能将沈溪推出来,那他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从结果推论过程,找出沈溪作出如此判断的理据。
这其实比起沈溪从蛛丝马迹做出判断容易许多,但还是令谢迁思虑重重。
“回陛下。”谢迁斟酌字眼,“老臣起先也未将此奏本慎重对之,以至延误战机,请陛下恕罪!”
朱祐樘之前查看奏本时,留意奏本抵达京城转呈通政使司的时间,是在两天前。
而鞑靼人出击是在四天前,就算谢迁及时现,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过错在于边疆未将此奏本当成加急战报,若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传递京城,谢迁当日察觉,或许事情会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