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击人马距离鞑靼长蛇阵不过二百步左右时,林恒右手一挥,全军开始向前突击,后续一千五百骑同时杀向鞑靼阵营。
双方距离不过三里,以骑兵的速度,这段路根本用不了多久。
随着战斗开始,不断有明军士兵从马背上跌落,明军骑兵顾不上救助同伴,继续往前冲,当前锋抵近敌阵时,鞑靼阵中冲出一百余重装骑兵,与明军迎头撞到了一起。
“开始肉搏了!”吴江紧张地说道。
这是正德皇帝御驾亲征后的第一战,谁都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开启。
吴江仔细打量,鞑靼骑兵的战法简单而又粗暴,非常不容易对付。
鞑靼人的重骑兵也是全身甲胄,比起明军官兵来作战经验更丰富,他们进退自如,相互配合无间,总是能在局部形成以多打少的态势,与此同时,鞑靼的骑射手不断游走施放冷箭,就算明军骑兵身披甲胄,但胯下坐骑却不能全部遮掩护甲,一旦战马中箭倒地,鞑靼人的重骑兵便快马杀到,长刀挥舞,轻松带走惊魂未定的明军骑手的生命。
一轮交战下来,鞑子骑兵虽然也折损不少,但明军突击官兵牺牲的更多,好在这时林恒率领的后续兵马已杀到,近距离用火铳对鞑靼骑兵进行射击,鞑子纷纷中弹倒地,战事越激烈。
此时的局面变成了以命换命,鞑子骑兵弓马娴熟,不断游走射击,大明官兵则是以火铳还击,由于马背上颠簸得厉害,火铳的命中率差强人意,基本是倒下两个才能赚取对方一个,好在明军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胜利的天平逐渐向明军倾斜。
谢迁舒了口气,点头道:“只要这么坚持下去,就算我军有些损失,最终能把这路鞑子兵马给悉数留下来,还是值得的!”
就在谢迁想当然时,突然传令兵来报:“报……城北十里外现大批鞑靼骑兵身影,数量约在千人以上……”
谢迁看着眼前的局面,非常头疼。
“两千人准备齐全,全力攻打对方六百多人,三倍于敌尚都不能轻松取胜,战局处于焦灼状态。如果对方来个三五千人马,我方岂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这还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如果换作步兵,怕是更没有胜算吧?”
王琼已下达鸣金收兵的命令。
在王琼看来,短时间内全歼敌军已经做不到,在鞑靼援军抵达之前,必须要让林恒的人马安全撤回来。
军事调度上,王琼明显比谢迁有条理多了,安排五千混杂有火铳兵、长枪兵、弓弩兵和盾牌兵的步兵随时待命,同时命令城头的火炮向鞑靼人阵型后方进行炮击,威慑对手,掩护林恒所部撤退。
谢迁此时精气神全无,没有再下达任何军令,默默地观察王琼和吴江等人处理后续军务。
显然这伙鞑靼骑兵没料到大明边军会主动出击,他们接到的命令本来就是骚扰,没有攻城的打算,现纠缠在一起的明军骑兵开始有意识地撤退,而榆林城城头炮声隆隆,声势吓人,鞑靼指挥官生怕中计,赶忙命令全军退出战场,一口气向北跑了两里多,远远逃出火炮的覆盖范围,才重新结成防御阵型。
等林恒所部人马安全撤回瓮城后,原本高昂的士气消弭不见,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下马后乱七八糟地靠坐在城墙根儿上,吐着浊气,相顾无言。
谢迁叹了口气,没有继续留在城垛上,转身往城门楼那边去了。
王琼留下来安排善后事务,包括跟鞑靼人接洽,双方派人去战场把各自的尸体抬回来,还有就是统计战果和战损,尽快形成书面数据。
谢迁进入城门楼内,脸色漆黑,显然此次战果与他预期的相差太远。
过了许久,王琼才回来。
王琼道:“谢阁老,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林副总兵领兵杀敌一百八十九人,伤敌也有两百余,敌寇损失惨重!”
谢迁有些惊讶:“有这么多吗?老夫还以为没留下多少鞑子的性命……”
王琼道:“难道谢阁老觉得在下会欺骗您不成?都是经过整理并核对后得出的数字,主要是近战时士兵手里的火铳给予鞑靼人巨大的杀伤,其实在这一战中我们优势很大,战到最后肯定是我们胜利,可惜鞑靼援军到来……”
王琼的说法让谢迁心里舒服不少。
“那我方战损如何?”谢迁问了一句。
这下王琼不太想回答了,但在谢迁追问下,王琼才叹息道:“我军损失人马为两百三十六人……伤也有三百多……”
谢迁苦笑道:“意思是我方损失几乎两倍于鞑靼人?”
王琼没有说什么,脸上满是无奈。
谢迁问道:“林副总兵现在人在何处?”
“正在城头跪地请罪,不过以在下看来,此战他表现尚可,就算有过错,但也足以功过相抵,谢阁老以为呢?”王琼主动帮林恒求情。
谢迁叹道:“本来此次出兵就是仓促间做出的决定,全怪老夫一意孤行,才会有此损失。鞑靼骑兵如此强悍,以沈之厚步兵为主的队伍……在草原上怕是凶多吉少吧?”
王琼面色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谢迁的问题。
谢迁一摆手:“这次的过错不在林副总兵身上,乃是老夫头脑热,稍后自然会跟朝廷请罪!扶老夫起来……”
谢迁精神萎靡,整个人显得苍老许多,连站起身来都很费事,在王琼相扶下,谢迁勉强站起,又道:“让将士早些回去歇息,此番交战,他们很辛苦,付出良多……哎,此次失利,对军心士气打击应该不小吧?”
王琼道:“此战怎么都应该归类为胜利,毕竟有近两百毙敌数目,谈不上失败吧?而且我们大可对自身扬折损秘而不宣,只需将战果彰显……谢阁老不必挂怀,以西北多年来对敌的经验,跟敌军战损比如此接近已属难得,您老没错,林将军那边也是尽力而为,可予以嘉奖!”
谢迁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问道:“鞑靼骑兵一直都这么强悍,那之前沈之厚是如何一次次取胜的?这中间是否……”
谢迁对沈溪取得的战功很是质疑,但旁人或许有虚报的成分,沈溪的军功他可是在京城城头眼见为实,连谢迁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评述。
王琼道:“沈尚书几次领兵出战,基本都处于下风,且都是面临生存存亡的危难关头,好在最后都打了鞑靼人一个出其不意,终于转败为胜。谢阁老不必去想沈尚书战功如何,如今他领兵深入草原,形势一点都不比当初好多少,看看他是否又能创造奇迹……”
谢迁想了下,重重点了点头,似乎是释怀了,可当他跨步的时候,却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谢阁老……”
王琼本以为谢迁身体已无恙,谁想转眼就栽倒,险些没扶住,不过最终还是把谢迁扶正了。
谢迁一抬手:“老夫老了,不中用了……咳咳,唉!”
这一战让谢迁心力交瘁,让他认清楚一个现实,那就是跟鞑靼人在旷野上交战似乎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