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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京城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天地间便白茫茫一片。
时值小冰河期中期,北方到秋末后就格外寒冷,今年尤甚。
因地面积雪,街道上行人少了很多,百姓都龟缩在家中,只等早市或者晚市时才会走出家门。
沈溪本来留在府中休养,但他并非一直留在家里,偶尔也会暂时外出,不过却不是从正门走,而是从府中后院走地道来到隔壁另一户人家的院子,这里去年就被云柳的情报组织买下来,当作联络站,然后用了大半年时间方才修通连接沈府后花园的地道。
沈溪知道现在暗中盯着自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留意,此时沈溪更愿意低调行事,今日却不得不外出一趟,因为城中来了他挂念之人。
惠娘和李衿于昨日下午抵达京城。
本来惠娘和李衿在通州整理商会事务,准备在运河封冻前直接南下回闽省,但沈溪不想惠娘就这么离开,要走至少也要等到年后,因此在崇文门附近找了一处院子,然后派人去把惠娘和李衿接来,当然打着的旗号是阖家团聚,共度新春佳节。
沈溪到了隔壁院子,跟这边的手下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去了。
由于这里已经是另外一条街,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一出去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沈溪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立即感受到彻骨的寒意。为避免招惹眼球,他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只是远远几名斥候尾随保护。
顺着熟悉的京城街巷,沈溪一边走一边欣赏雪景,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已很难单独出来领略风土人情,路上还要防备被人盯上,但好在他虽然受人关注,但没人预料到他会通过地道离开家门,想找个人注意他都难。
到了惠娘所住院子附近,街巷口有人盯着,这是沈溪特地让云柳安排来保护惠娘的情报组织成员。
沈溪进了小巷,有女兵出来帮忙引路,到了惠娘住所外,没等沈溪上前,那名女兵已到门前敲了敲门,声响蕴含某种韵律,应该是接头暗号。
“不在这个院子,人在隔壁。”
女兵回身恭敬地对沈溪说道,“这是云统领特地安排的,绝对安全。”
沈溪点了点头,等门打开便走了进去,连续穿过两个院子,又通过一道暗门才到了惠娘的住所。
沈溪现云柳操持情报组织已能将所有事务做到驾轻就熟,很多事不需要他提醒便可以安排得井井有条。
“老爷来了?”
惠娘见到沈溪,脸色稍微有些不悦,想来是觉得进入京城后就被人严密保护,如同囚犯一般。
沈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因为天空飘着鹅毛大雪,院子里积雪已有些深,沈溪在惠娘引领下来到堂屋前,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只见李衿现身门后,后面跟着活蹦乱跳的沈泓。
“看看谁来了?”李衿笑着说道。
沈泓抬头看着沈溪,目光里带着一抹陌生,显然以他的年岁认不出眼前的男子是谁,更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惠娘跟在沈溪后面进了屋,道:“泓儿年岁小,妾身昨日回来后也是过了许久他才肯叫一声娘,平日照料他的时候太少,倒是随安和东喜两个丫头跟他更亲近些。”
正说话间,随安和东喜走了过来,直接跪下来给沈溪磕头:“奴婢见过老爷。”
沈溪望着自己的儿子,有种陌生的感觉,他跟沈泓相处的时间太少了,想让儿子完全接纳自己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沈溪随和地点了点头,一摆手让随安和东喜起来,惠娘在旁道:“老爷没那么拘谨,以后再见到老爷不必下跪。”
惠娘对沈溪非常了解,知道沈溪不喜欢繁文缛节,礼数上能省则省。
沈溪将身上的积雪拍落,李衿过来帮沈溪将大氅解下,挂到了门后的衣架上。惠娘拿了坐垫给堂屋中央的太师椅铺好,回过头问道:“今日雪这么大,天寒地冻的,老爷怎么想起出来了?”
沈溪道:“我来自己家里还要挑时间?想过来就过来呗!”
惠娘没多言,给随安使了一个眼色。
随安赶紧过来,似乎要搀扶沈溪坐下,沈溪一抬手阻止随安靠近,道:“我自己来吧。”
惠娘道:“妾身听说老爷抱恙在身,于府中休养?”
“谣言。”
沈溪坐下后看着满屋子妇孺,道,“只是因为一些事,暂时留在家中,忽然想起你们,便过来看看。”
惠娘对东喜吩咐:“先带少爷回房休息,这边不需要你伺候了。”
东喜赶紧行礼告退,脸上神色多少带着一抹不甘。
沈溪观人于微,大概明白东喜心中似乎有些想法,不过作为一个奴婢,东喜没资格做出选择,在其退下时,门正好打开,一名丫鬟将泡好的茶水递了进来,惠娘一摆手示意随安去接。
随安接过送到沈溪跟前,恭敬跪下双手陈上。
沈溪将茶碗拿起,呷了一口,见随安还跪在那儿,摆手道:“起来,坐下说话吧。”
不但随安跪在那儿没起来,连惠娘和李衿也没坐下,惠娘道:“老爷,你没现这丫头跟平时有不同吗?”
沈溪道:“你想说什么,我知道,早就说过没这必要……随安,你先起来,坐下来说话……我的话你不听吗?”
其实不用惠娘说,沈溪也明白其中的因由,很早时惠娘便说过,让随安和东喜当通房丫头侍奉沈溪,以后可以让这院子热闹一些,当时沈溪是直接出言拒绝,惠娘甚至一度萌生让随安当她儿媳的想法。
但惠娘可不会跟周氏那样坑自己儿子,随安虽然不错,但距离惠娘心目中儿媳妇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再加上年岁相差太过悬殊,冷静下来后便作罢。
后来沈溪带着惠娘和李衿到西北半年多时间,此番回来一看随安和东喜将自己儿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旧事重提,趁着沈溪过来让随安进沈溪的房。
在惠娘看来,哪怕随安跟沈溪有一定渊源,也没资格登堂入室,但她又觉得哪怕随安只是做个外宅,也让今后的人生有了倚靠,如同她跟李衿一样,到底惠娘心目中一直觉得亏欠了随安,想将随安培养成自己的姐妹,而不想凭白无故高随安一辈。
沈溪的话让随安很为难,她先抬头看了看沈溪,再用迷茫的眼神看向惠娘,当沈溪跟惠娘下达的命令不相同时,她就不知自己该听谁的了。
惠娘摇头叹息:“老爷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吧,看来你没福分啊!”
说话间,惠娘走到沈溪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李衿则笑盈盈将随安搀扶起来:“这丫头还小,以后总有机会,指不定就跟我一样,哪天就得到老爷垂青了呢?”
“该掌嘴。”
惠娘白了李衿一眼,道,“多大的人了,非要使出小丫头的脾气,在老爷面前也能胡言乱语?”
李衿没有介怀,将随安扶起来后,李衿坐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又将椅子往火炉前挪动一下,伸手去烤火。
随安则拘谨地站在惠娘身后,随时听从差遣。
惠娘问道:“老爷稍后是回去,还是留下来过夜?”
沈溪道:“看情况吧,照理说应该回去,但现在回家也没什么事情做,多日不见,总该跟你和衿儿多相处些,留一宿也是可以的。”
“留不留看老爷安排吧。”
惠娘一副淡然的态度,神色平静,“随安,去厨房吩咐一声,多准备几个菜,再热两壶好酒,老爷过来总得喝点儿热酒暖暖身子。”
沈溪一摆手:“不必,喝茶便可,你当这是在外应酬?”
惠娘道:“还是准备吧,老爷不常来,妾身想陪老爷喝两杯。”
又是惠娘跟沈溪的命令不同,随安不知该听谁的,李衿笑着挥挥手:“还不快去安排?杵在这儿作何?”
随安这才低着头往门口去了,先将厚重的布帘掀开,才打开房门出去,开门时沈溪又听到外面呼啸的北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