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在船上听到吩咐,在被“请”去见沈溪前,特意收拾了一下身上,给自己脸上擦了点胭脂水粉。到了驿馆客房,朱烨终于见到擒拿她的“主谋”,也是她之前一直收买而不得的沈溪。
朱烨进入房间,沈溪从书桌后站起来,一摆手,熙儿会意地过去把朱烨身上的绳索给解开,朱烨摘下头上遮住半边脸和秀的披风帽子,然后上下打量沈溪。
“为了本宫这样不值一提之人,沈大人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么?其实沈大人大可让本宫去死……或许这才是当前最好的结果吧。”
朱烨现在并不把沈溪当作朝廷勋贵看待,而是将其当作可以决定她生死的朝廷高官。
她想清楚了,既然沈溪秘密拿下她,再低调运出城,那她被擒获的消息很可能不为朝廷所知,无论沈溪想杀她,还是放她,根本就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沈溪一摆手,熙儿和两名侍卫立即退到门口,默默地打望,却没有关上房门……虽然朱烨看上去没有什么威胁,但始终是朝廷钦犯,熙儿不敢让朱烨单独跟沈溪相处。
沈溪笑道:“郡主一来,就要求死吗?”
朱烨凝视沈溪,摇头道:“本宫哪里还算郡主?这世上人都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大概说的就是本宫这种人吧。”
“哼!”
沈溪没说话,倒是门口的熙儿轻哼一声,好像在说,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溪一伸手道:“请坐。”
朱烨没有挪步,神情显得很坚决:“不敢当。有事这么说便可。”
沈溪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先直言,在下派出人去捉拿郡马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朱烨顿时着急起来:“他怎样了?你……你……”
沈溪摊摊手,道:“生命无忧,但受了点伤,具体情况要等见到后才知道,郡主不必太过担心。”
朱烨嘴唇翕动,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沈溪没有告诉她有关她丈夫的具体情况,其实是变相做出警告:“你丈夫现在在我手里,你最好乖乖合作,不然的话你丈夫的伤情大小可能就要超出预期了。”
朱烨脸色阴沉:“看来本宫要感谢沈大人救助家夫了?”
沈溪摇头道:“在下对郡马的伤情表示遗憾,不过有些事并不是在下能决定的……既然郡主和郡马跟朝廷为敌,便是朝廷钦犯,在出现拒捕的情况下,难保不会生一丁点儿意外……”
“哼。”
这次轮到朱烨对沈溪的话表示不屑。
沈溪率先坐下,神情淡然,稍后又示意一下:“郡主不坐下来说话吗?”
朱烨这次不再客气,直接在沈溪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因为二人距离很近,朱烨随时都有可能会危及沈溪生命安全,熙儿提剑近前两步,却被沈溪伸手阻拦。
朱烨道:“沈大人有何吩咐,直说便可。本宫不喜欢拐弯抹角。”
沈溪叹道:“郡主看来并不想跟在下好好说事,那在下也就直说了吧……在下的计划,是准备将郡主和郡马押送到京城,交由陛下处置。”
朱烨凝视沈溪,问道:“那你作何要把我带出城来?留在南京城,你不省事多了?”
沈溪笑了笑,道:“若真把郡主留在南京,郡主认为有命到京城受审?这中间要生什么事,郡主觉得是外力能控制的吗?”
此话一出,朱烨脸上的那股傲气瞬间荡然无存。
朱烨到底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在宁王举兵谋反时她已明白自己的处境,随着宁王兵败身死,她对未来已经绝望……许多时候死都是一种奢望,若是落到政敌手里,受尽凌辱不说,还会遭受各种酷刑,那叫生不如死。
严格来说,沈溪也算是她的政敌,只是相对会绅士一些,会按照规矩行事。
朱烨道:“如此说来,本宫还要多谢你咯?”
沈溪微微摇头:“在下将你和郡马缉拿,还准备将你们交给陛下,而你们的手下也死伤不少,如此还要奢求感谢的话,那在下实在是太过不知好歹……不过有些事始终需要有个了断,在下会尽量就保全宁王亲眷之事向陛下求情,尤其是郡主和郡马,希望你们能平安无恙。”
“沈大人,还是收起你的好意吧。”
朱烨冷笑不已,“你我都很清楚,现在宁王在江南的影响力还很大,陛下不可能会对本宫和郡马心慈手软。”
沈溪摇头道:“那可未必。”
朱烨打量沈溪,似乎想寻求一个答案。
沈溪语气淡然:“这么说吧,陛下需要快速收拢人心,而且当今天子从来都不是残忍嗜杀的暴君,算得上宽厚仁慈,宁王兵败身死,陛下从未在江西进行清算,只有少数罪魁祸伏诛……在下没说错吧?”
朱烨仔细想了想,宁王造反声势浩大,但最终被杀的人却很少,主要死的是怂恿宁王造反的谋士和帮凶。
不过混乱中,宁王子嗣和兄弟中也有不少人死去,但说是被朱厚照诛杀并不准确,因为这些人多半是因参与谋反中才会受到株连,问罪的不在少数,但真正挂掉的其实都是死于乱军之中。
朱厚照在对待江西问题上,的确很宽厚,朱烨实在挑不出大毛病。
沈溪再道:“之前陛下已跟在下沟通过,以陛下之意,除了宁王子嗣外,旁人不被株连。至于郡主和郡马……这件事要等陛下定夺。”
朱烨贝齿狠狠咬着嘴唇。
她很想反驳沈溪的观点,却没有理据,而且她现在很心虚,毕竟自己的命运完全掌控在别人手中,这让她失去说话的底气。
对于沈溪这番话她很理解,除了宁王朱宸濠的子嗣难以幸免,宁王一些未参与叛乱的兄弟或许会被赦去死罪,但有极大的可能被流放或者囚禁。
至于朱烨,那就不好说了,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宁王谋反后她一直在外从事游说和收买人心的工作,算得上是宁王谋反的骨干。
朱烨摇头道:“皇帝不会放过我的,沈大人不必假惺惺……若是沈大人真的仁慈的话,倒是可以给一个痛快,然后将本宫和郡马的尸体送到京城,如此沈大人好有个交待,本宫和郡马也免遭别人的羞辱。”
沈溪笑着摊摊手:“这个请恕在下无能为力。杀害朝廷钦犯,这种事在下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看到沈溪脸上的笑容,朱烨越生气,但她却没有半点办法。
沈溪道:“在下劝郡主半途不要寻死,否则对郡马很不利,还有郡主的孩子……郡主也不想牵累他人,对吧?宁王在江西算是豪门,牵扯到的家族实在太多,这些家族现在都惶惶不安,生怕被朝廷追责,难道郡主不为他们考虑吗?”
朱烨生气地站起来,喝问:“沈大人是在威胁本宫吗?”
沈溪微微眯眼:“随郡主怎么想吧,有些事应该以最合理的方式结束,郡主也该想办法劝止那些现在还在危害朝廷利益之人……宁王已死,他们再跟朝廷对抗的结果,其实不过是再多造杀孽罢了,他们有何机会颠覆朝廷?现在江西最需要的,不是稳定吗?”
朱烨站在那儿,气息很不匀称,她会觉得自己被羞辱了,面子上完全挂不住。
沈溪跟着站起来:“在下言尽于此,回京师这些天,郡主不妨考虑清楚,到底是皇家中人,就算郡主你自己不顾体面,陛下也会考虑到你们的体面问题。哪怕最后真的论定郡主非死不可,也会让郡主体面去死,这算是在下做出的承诺吧。”
朱烨打量沈溪,道:“我的家人,现在何处?”
沈溪道:“均已妥善安置好,郡主这点倒是可以放宽心,不过若是郡主拒不配合的话,有些事在下实在难以保证。”
朱烨咬牙切齿道:“沈之厚,外人都说你宽厚仁慈,甚至江西地方上的人都称颂你当初出任湖广和江赣总督时的仁政,却不知你是如此一个阴险小人,拿本宫的家人作要挟。你可知道何为忠孝仁义?”
沈溪脸色严肃,摇头道:“所谓的仁义,不过是一种说辞罢了。在下做到今日的地步,已算仁至义尽,郡主若还不满意,那在下也没办法……来人啊,将郡主请回住所,好生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