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中的国家大事,跟老百姓们都是不相关的,也没有几个人关注。
就连那些朝廷大臣的家眷,也没有几个关注这连续几日的朝会在讨论什么东西。
当初出海之日,整个舰队十万人一起离家,但是这次回来了只有六万五千人。
剩下的三万五千人,分别驻扎了星城,南洋,南洲,西域,苏伊士和地中海。
但是,舰队依旧带回来了一千多士兵的骨灰,这些人都是在过去执行任务期间,陆续牺牲的。
虽然大部分家族为自己的孩子归家兴高采烈,但是也有一些家族,却因为顶梁柱的死去,在快要过年的时候,却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第一舰队作为朱瞻基的亲军,在编队之时,主要位于中军,也很少外派任务,所以人员的损耗是最小的。
而且这次有三万多人滞留海外,也大多数都是第三舰队与第四舰队的士兵,极少第一舰队的士兵。
但是极少损耗不代表没有损耗,像苏南的麾下,就有两人在休达攻防战的时候战死,在苏伊士的时候,又有一个染病死了。
这三个人,有一人是外乡人,两人是本地人。按照舰队的规矩,外地士兵的骨灰,是由兵部统一派人送回骨灰,但是本地人,苏南这个直接的主官,要亲自将骨灰,遗物,还有军队的勋章,抚恤金送到士兵的家中。
苏南回到家见到了离别三年的妻子,因为下马桥农庄封锁严格,他们又是几家人同住一起,虽然只有几个女人在家,却也安然无事。
阔别三年,这一夜两人被卷洪浪,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满足歇下。
不过一大早,苏南就又醒来,想着要赶紧将下属的骨灰送回家,他就没有了一点睡意。
“夫君不是说要休沐,为何一大早就起来?”
“今日营中还有军务,要到小年后才能歇息。到时我再陪夫人采购年货。”
“夫君不必管家中琐事,这三年来,妾身也不再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这农庄邻里互助,妾身也认识了不少朋友,这些家中琐事,妾身应一力操办。”
苏南笑了笑,心里对这个知书达理的妻子满意无比。想到自己对她的亏欠,开口说道:“这几日我看看有没有小丫头卖,要是有,给夫人买上一个,技能帮你搭把手,也能给你解乏解闷。”
他的娇妻斜倚床头,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妾身只想早日给夫君生一个孩子,也为苏家传宗接代。”
苏南心喜不能自禁,又凑了过去亲密怜爱了娇妻一番,才松开口说道:“这次回来不会远行,为夫当不会屈了夫人心意。不过,当前之际应先带夫人回乡祭祖,将夫人记入宗谱。年轻没有了时间,待年后我便带夫人归乡。”
“一切听夫君安排。”
没让娇妻起床,苏南自己打了一盆水,稍事梳洗,在寒风中敲响了左右邻居的大门。
温柔乡出来,苏南三人的脸色就变的严肃了起来。正因为昨夜的幸福,他们深知一个家庭,失去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儿子,甚至是顶梁柱,会对一个美满的家庭有多大影响。
来到了海军总部,大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军官。到了辰中两刻,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半,一夜没睡的黄渊出现在了大楼门口。
“第一舰队牺牲将士共计六十一人,有四十六人死在战场上,十五人因病去世。其中获立军功十七人。按照殿下在归途时亲自确定的规矩,因病去世者,除这三年俸禄补齐,并一次性补五年抚恤金。因战事牺牲者,一次性补十年俸禄,获立军功者,按军功大小,另加三年到八年俸禄。所有俸禄都直接存入展银行账户,你们此去慰问,不仅要将骨灰,遗物,勋章送到,更需带其家属到银行进行账户更正和确认。任何人不得向其家族索要任何报酬,更不得贪墨其抚恤金,一旦现,杀无赦!”
黄渊平日文质彬彬,但是这个时候这句话却说的斩钉截铁,让人听之生畏。
众人纷纷应是,不敢有半点马虎。
实际上,现在的将领已经少了许多捞钱的渠道,原来他们还能吃空晌,甚至卡住俸禄,雁过拔毛。
但是现在,一人一个账户,这些俸禄只能本人领取,根本不会给将领们卡要的机会。
现在的抚恤金也是直接打进账户,虽然需要主官带着家属去变更账户,但是有银行的人在场,谁也不敢明着索要好处。
苏南就代领到了两份存折,忍不住打开看了看。一张存折上一次性存进了两百四十两,另一张更多,三百一十二两。
实际上,他们活着的时候,根本领不到这么多银子,因为军队的俸禄分了两部分,大部分是放的粮食,油盐,只有少部分才是的银钱。
一个普通的小兵,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俸禄,最多只有一半是现银,另一半是实物。
现在人死了,就全部按照俸禄总额来放抚恤金。
除了存折,他还领到了三个铜制的勋章,两个是纪年勋章,不管死没死,每个人都能领到一个。那个立了小功的战死士兵,另有一份英雄勋章。
根据军队的规定,这一个英雄勋章,最少可以免除三年的税赋,勋章级别越高,免税赋的时间也就越长。
领取了这些东西,苏南马不停蹄,搭乘了军部的马车,回到了新江口水师大营。
在水师大营,苏南他们又接受了副总督孟瑛的召见,然后才领取了战死士兵的骨灰与遗物,乘坐了马车出。
段仁志的下属有一人病死,住的也远一些,他主动要下了这个任务,让苏南去住在城里的那一家。
马蹄阵阵,苏南与两个下属坐在马车的车厢里,都没有说话的念头。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但是他相信,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当了兵,那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金川门内洪庙街坊,这里是整个应天府靠北边江边的一个街坊,虽然距离阅江楼不远,但是跟达官贵人出入的阅江楼不同,这里是应天府最贫穷的一个小区。
这里住的是走街串巷的小贩,当兵的军户营,街上卖艺的把式,赶车的马夫和码头下苦力的骡夫。
虽然应天府到处都是湖,地下水资源丰富,但是应天府也有一条专门排输生活用水的河道,就是从这里出城,然后排进长江。
从朝廷开始兴建夹江工业区,西关口秦淮河的出水口被太孙格外重视,在那里修建了水闸,净化池。
但是这里却从来没有人过问,整个城市的生活废水流到这里,就形成了一片又臭又脏的河道。
这里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臭气,达官贵人们从来不会轻易涉足这里。
去年的时候,因为应天府的道路全部要修成水泥路,才让这里摆脱了泥泞的路面,不过那条臭河却没有人管。
住在这里的百姓就盼着,希望殿下回来了,什么时候能想起他们这里,让人清淤河道,也修建几个沼气池,净化池。
苏南带着两个跟死者牛山住同一个街坊的护卫在街坊口下车,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立刻就有熟人跟他们打着招呼。“戴树,赵小五,你们可算回来了啊。戴树,你妹子出嫁了,嫁给了崇阳坊的谢家老二,小两口现在去了苏州府一家丝绸厂当大师傅,据说一个月能赚五六两银子呢!赵小五,你娘天天盼着你回来,眼睛都哭瞎了一只。”
牛树和赵小五只是点了点头,请了苏南下车,俯身从车里抱出了一个骨灰坛,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
看到他们一脸肃容,一个抱着骨灰坛,一个手里托着一个白布盖着的托盘,那些街坊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是谁不在了?不会是牛山吧,他可是媳妇还没生就走了,连娃的面都没有见过。”
两个应天府衙在街坊口执勤的衙役迎了过来,大声嚷道:“看热闹归看热闹,别挡了千总大人公务。千总大人,这是谁家的去了?”
苏南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胸说道:“是刘营街的牛山,麻烦兄弟带路,顺便维持一下治安。”
“这是应有之理……唉,牛家这下子不好过咯……”
苏南心中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一个衙役驱赶着众人,另一个衙役一边引路,一边回头说道:“这牛山本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三个弟弟。偏偏兄弟年纪都还小,两个妹妹嫁出去了,家境也都一般。这牛山之父原本就是打仗时候瘸了一条腿,身上还有病,离不了药。牛山结婚不到一年,走的时候连娃子的面都没见到。现在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还要抓药,日子能好过?”
苏南默然不语,光凭衙役的介绍,也能知道这一家子不好过。现在纵然得了一堆银子,能不能守得住还是一说,再说家里没有进项,也不过是坐吃山空。
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这牛山的大弟弟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