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让黄芪将那封信收了起来,静坐片刻,她忽然道,“把张先生给我请过来。”
众人都还沉浸在她的那一番话里,猛地听她提起张春子,尤其是黄芪,还以为她是不舒服,唬了一跳,连忙展开那封信,又闻了闻,捻了捻,确定信纸上无毒,才作罢。
她关切道,“王妃,您哪里不舒服?张先生不是留在京城吗?”
自从到了南疆这凤凰城,王妃就没有过什么安稳的日子,实在是之前王妃身体底子被调养的很好,否则,她肚子里的小世子还不知出什么岔子。
顾念摆摆手,示意无恙,“你让人去侍卫营里叫‘张先生’就说我找他,他自然就出来了。”
黄芪了然,大概是张先生装扮成侍卫,跟着到南疆,被王妃现了。
她这才叹了口气,看了眼青叶,让她去请张春子过来。
陆总管挺直背脊站在下面,笑着道,“王妃,这么多年,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拿过。这些事情,可不是我要做的,我也是个有良知的人,但你也说了,我不过是个奴儿,主家让我做,我不得不做。”
顾念轻笑一声,只是那笑怎么瞧都透出一股子讥诮的意味。
“就算你做的一切伤天害理,盘剥百姓的事情都是纪太妃吩咐你的,那她总没让你的外甥去强抢民女吧,难道这些民女也是为了太妃而抢?”
“这些民女可都进了欧少爷的房里,被他糟蹋了,这些也都是太妃吩咐你的吗?”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本王妃需要请王爷定夺,所以,欧少爷不能放。你先退下吧。”
陆总管本以为拿出那封信,顾念怎么都会顾忌纪太妃的脸面,将他外甥放了,没想到她竟然油盐不进。
他阴狠的盯着顾念,顾念直直的盯着他,声音淡漠里带着丝阴寒说道,
“以为这样就拿着王府的把柄了?你大约忘了,这个把柄要给你拿,你才能拿,同样的,你的脾气,主子让你有,你才能有。”
“退下吧。”
陆总管恼怒的盯着顾念看了一眼,“你可别后悔。”
*
王府门口,萧越收到顾念让人传去的信,就快马加鞭从粮仓那边赶了回来,刚到王府门口,下了马,将缰绳扔给暗一,就见四五个年纪少说也有五十朝上的老者狼狈逃了过来。
他们又的脸上破了相,有的痛苦滴捂着胳臂,有的走路一瘸一拐,总之没有一个是囫囵的,可这会儿,他们谁也没顾这些,一靠近王府门口,他们就一个个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地,大口大口喘了一会粗气。
他们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那个挺身站着的英武人影身上,希望他能够把那些该死的家伙挡下来,可就算如此,他们这会逃过一劫,可回去之后却怎么办呢?
萧越负着手冷冷看着那些手执棍棒的汉子,见他们依然没有褪去的迹象,于是淡淡地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撒野?”
为的一个汉子抬头看着那书写‘晋王府’三字的牌匾,眼神有些闪烁,口气却异常凶狠,“我管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子只知道这几条老狗该……呃……”
话还没说完,他就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紧跟着脸颊就被重重打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腾空而起,随即重重摔在地上。
等他好不容易翻身坐起的时候,一张嘴,吐出两颗断牙,看到这一幕,刚刚还蠢蠢欲动要上前的其他汉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后退了几步。
他们纷纷用既畏惧,又凶狠的目光等着边上那个一只手还拎着缰绳的黑衣男子。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王爷面前自称老子?还有你们……擅闯王府,口出狂言,以下犯上,你们就等着砍头吧。”
见一群汉子面面相觑,虽是有人面露畏惧,终究还是没有退去,萧越皱了皱眉,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他此刻很想将这些人通通杀光啊,可是念念肚子里还有个小的,他要为他闺女积德啊……
那被打落两颗牙的大汉,扯开嗓子叫道,“听说晋王爷来了凤凰城,原来是真的,可就算是王爷,也不能不讲道理!那几个老东西仗着王府的势,侵占我们的田地,如今我们让他们吐出来,有什么不对?”
闻听此言,萧越想到回来的时候,暗一和他说的那些,不禁微微眯起眼睛。
他那犀利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一一扫过,被他看到的人往往都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他上下打量了几个人,身上穿着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可也不是平民所传的粗布麻衣,还有那握着棍子的手,也不是劳作的手。他背在身后的手又动了动。
暗一从小跟在萧越身边,自然是熟知他的各种动作,见状,他道,“王爷,您是什么身份,这些人属下替您料理了。”
一个瞬间,他所到之处,是哀嚎遍野,那纪个刚刚还凶神恶煞追打人的家伙就躺满了一地。
萧越满意的点点头,走到为的那名汉子跟前,弯下腰,拽着领子将他拖起,道,“你们真的是被他们侵占了田地吗?”
“那本王问你,你们侵占的田地在哪里?有几亩,是水田,还是旱田,原先地里种的是什么?”
那汉子被这几句话给问得愣在那儿,好半响才想回答,可等他抬头看着萧越那张脸时,他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随即赶紧陪笑道,
“这……小的只是帮家里出头,小的是个铁匠,不种地……”
“是吗?”萧越手一松,那汉子脚底不稳,一下子坐倒在地,他背着手居高临下地冷笑道,
“铁匠?铁匠的打扮会如你这样?如果你不知道,本王,倒是可以帮帮你,看看你是否能想起家里的田地到底是什么样的。”
一边的暗一听了萧越的话,立即上前,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为的汉子被暗一那吓人的表情给吓坏了,他用手撑地飞快地往后梛了几步,随即才哭丧着脸说,“不关小的事,小的也是受人钱财,为人消灾……”
萧越冷笑了一声,吩咐暗一,“你将人带回去,让人审审,受了什么人的钱,消什么灾。”
暗一道,“王爷,这件事情是不是和王妃说的那事有关联?这是不是太巧了?”
顾念那边将人带回府,这边,就有人来闹事。
“你说得没错,自然是故意的。”
萧越回了一句,随即抬脚进了王府,看也没看那些在地上喘气的老者。
*
议事厅里,顾念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总管离去的背影,吩咐道,“将这几个泼皮关到柴房,让人看管起来,不给吃的,喝的,让他们降降火。”
张春子进来的时候,顾念端坐在上,一张脸沉凝如水,他竟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等到他走近时,顾念一挥手,屋里人就退了个干净。
张春子这次扮的人,看起来很体面,身上侍卫服穿在身上看起来很合身,从前胡乱束着的,如今也用银簪束着,一丝不苟。
顾念看着他,却没有吭声。
张春子在她这样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道,“王妃这么晚叫老头子过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已经不想问顾念为什么会现他混在侍卫队里了。
顾念目光微转了一下,却仍是没有说话。
张春子越的不自在,背脊微微有了汗意,往日在她面前他甚至大胆的胡言乱语,可是眼下,他竟然被她这样看得有些心虚。
“王……”
“我就是这段时间有点不太舒服,晚上会做噩梦,怕今晚又做噩梦,所以,想让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开个方子,毕竟我肚子里还有一个,我睡不好,孩子也睡不好。”
顾念说话的语调和平时听起来没什么区别。
张春子松了口气,执起袖子就要上前给顾念把脉。
把脉的过程里,顾念也沉默得很,以至于他开口说话,在着寂静的屋内,显得有点突兀。
“大约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是有点思虑过重,王妃还是要放宽心,方子就不用开了,只要王妃放缓心绪就可以了。”
“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还是不要吃的好。”
顾念手挥手,慢条斯理的道,“张先生,不是留你在京城吗?怎么又偷偷的跟过来了?”
张春子正用帕子擦着手,闻言,道,“老头子从前四海为家,南疆还只来过一次,所以,想来看看,听说这边的巫医很厉害,想来见识一下。”
顾念笑了笑,忽然道,“那么,当细作好玩吗?”
顾念望着张春子,音调不高也不低,却有透骨的冷。
张春子倏然顿住,抬眼看她。
他这才停住,一旁的黄芪就已将他制住了。
“说说,你背后那人是谁?”
顾念理了理袖子,问道。
张春子仿佛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反抗,反而问,“你是怎么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