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姜家的中年妇人是姜璇的未婚夫何家,何家是金陵名门。
原本,姜璇是镇北将军嫡长女,可以有更好的亲事,但姜璇在边关时,那个时候镇北将军还只是普通的武官,给姜璇定了一门亲事。
后来男方死在了战场上,姜璇对于嫁人,并不是特别的期盼,和男方也算熟悉,于是就说要给男方守望门寡。
镇北将军因为小时候亏欠女儿,也就随着姜璇。
一年前,何家老太爷去往边关,碰到劫匪,被镇北将军给救了,他见到姜璇,喜欢姜璇的气度,也有和镇北将军联姻和报恩的想法,做主给自己的孙儿定下了亲事。
当时何太太在金陵,并没有见过姜璇,这会见到姜瑜和姜璇一起进来,不由的心中暗想,若单说容貌,姜璇陪自己儿子倒也是配得过了。
她对姜家并没有恶感,虽说是公婆做主,但在此时之前,她也并不抵触这门亲事,甚至还有些得意。
姜大老爷是镇北将军,而姜璇的外祖家在京城为官,真论起门第来,何家还差一层呢。
不过此时境况不同,姜璇的外祖家卷进了长宁大长公主的谋逆案,当初太上皇还为此差点死了。
当今皇上那是雷霆大怒,莫家是从上到下被杀了个干净,和莫家有往来的人家也受到了牵连,虽然说没有获罪,但姜璇的外祖父,舅舅等官职是被撸了。
谁知道什么时候牵连到镇北将军呢?
纵使姜璇模样再好,他们家也不能结这门亲事。
姜瑜护着姜璇,退到了姜老夫人跟前,姜老夫人道,“一年前何老太爷是与大老爷在边关订的这门亲事/,论理,这事也该是他们两面谈才是。
正巧,瑜儿也来了,如今他们的父亲不在,长兄如父,相应的人也在,如果瑜儿和璇儿都答应了,那也无妨。”
何太太觉得这话透着古怪,婚姻之事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让孩子自己做主的,更不要说他们的母亲不是在场吗?
难道说如果姜家兄妹不同意,那姜家就不同意,要老太爷去边关和镇北将军谈?
想到这里,何太太心头不由的就冷笑起来,姜家这个做派,是觉得老太爷肯定不会退亲吗?
所以拿这个借口来。
姜瑜刚刚在门口听到何太太说的话,顿时就气极了,不过,他除了回那么一句,也就没再说什么。
姜璇对这门亲事本就没抱什么期望,不过是当时父亲救了何老太爷,何老太爷执意要定下她。
她温声说道,“何太太的意思,刚刚在门外我已经听明白了,您让福宁寺的高僧合了八字,觉得我和令郎八字不合,才上门的。
但是,在我看来,这事其实和福宁寺的高僧没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我外祖家的事情,何太太方上门来。”
因对方犯事而退亲的,这在高门富贾家并不罕见,只是大家心知肚明罢了,无非寻一个借口遮掩遮掩罢了,让双方的面子好看些。
只要肯退亲,大家和和气气留点情面,今后或许还要对方照看的地方。
除非不肯退亲,才会两方撕破面皮闹起来。
何太太听了姜璇的话,仿佛是不肯退亲的意思了?刚刚她还觉得这个姑娘不错,原来也是不懂事,不识得时务的。
真以为不同意就能不退吗?
听说这姑娘是从小在边关养大的,果然是偏僻的地方养出来的,没什么教养,幸好不会娶她了。
何太太心头冷笑连连,可面上却还是一派和气,“姑娘想多了,犬子既然与姑娘八字不合,那自然是不宜婚配的,这和贵府或者贵外祖府上有事一点干系都没有,姑娘明白吗?”
姜瑜听到这里,已经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刚要说话,就见姜璇拉了拉他的袖摆,然后朝他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让她自己解决。
姜瑜按耐下对何太太的微词,点点头,索性他在场,妹妹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还可以描补。
他心头想着,就听姜璇一脸温和,言语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因为这个,那就更不能退亲了,我们家还存着一年前请福宁寺方丈合的八字帖子,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大吉。
我今日才和哥哥从福宁寺回来,见到方丈的时候,方丈并未说起这个,要不明日我再和太太一起去福宁寺,请方丈解释一下,不过一年多,怎么大吉就变成不合了?”
姜璇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何太太。
边上姜大夫人一脸错愕,姜老夫人则是抬起眼看了姜璇一眼,一言不的垂下头抿茶去了。
姜瑜站在姜璇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妹妹。
何太太开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此刻是凝固起来,显然是没想到姜璇会这样说。
这姑娘说起来也是将军府的姑娘,怎么就这样的不谙世事?和这样的一个遮掩的理由较真起来了?
何太太心头大怒,甚至有些鄙夷起来,这姑娘怎么不想想?她是个什么身份?
她本来就不太喜欢她给别的男子守过望门寡这件事情,以前是找不到理由上门来退亲,这下好不容易有理由了。
她以为胡搅蛮缠就能不退亲吗?她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能嫁到自己家去?凭什么能嫁给自己的儿子?
真是好笑,闹起来也不过是丢了她自己的脸面。
何太太当即心头狠,既然我好心给你遮掩你不要,那撕破脸也就是了,何家又怕了姜家不成?
她道,“这其实也不奇怪,以前自然是大吉的,可如今你的外祖家参合进谋逆那样的重罪,那是你母族。
如今你的气运变了,自然命格就变了,和我们家不合有什么奇怪?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么?
姜姑娘还想不明白吗?
就是天下的高僧,就算是东离的国师,他来说,姑娘这气运也变不回来了。
姑娘自然就不能嫁给犬子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姜大夫人这个看原配子女不顺眼的人都觉得有点过分了。
她甚至有点可怜姜璇,哪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不羞恼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要带累到自己的女儿珠儿了。
不过,姜璇并没有如大家想的那样涨红了脸,她只是点点头,轻声道,“是啊,那自然是不能嫁了。”
何太太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盖住唇角的那点笑意,“所以我们来退亲,姑娘和府上应该能明白的吧?”
不等其他人表态,姜璇笑着点点头,
“听了何太太的话,我现在明白了,以前只听父亲,还有祖母说何家如何的家风敦厚,又说何家百年世家,何老太爷在京城的名声如何的好。
人说名副其实,今日,我才知道,还有名不副实这个词,再我看来,也不过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魑魅魍魉而已。
若是早知道如此,在边关的时候,我就会让父亲去找何老太爷退亲的。”
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何太太,退亲这件事情仿佛不过是风轻云淡的小事情,一脸的笑容,刺的何太太的眼生疼。
何太太的手气的抖。
这个没教养的姑娘,竟然敢这样诋毁何家!
何太太脸色铁青,无论是谁,听到这话,脸色都不会好看。
这姑娘,死了未婚夫,守了望门寡,如今南方再一次上门退亲,难道她就不会反省一下自己,难道不应该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吗?
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
明明有长辈在,竟然就任由一个小辈,在这里咄咄逼人。
原本以为今日来退亲会很容易,没想到,竟然是当面被打了一巴掌。
何家在金陵也是数得着的大族,除了还留在旧都的那些王亲们,就他们这些大族了,向来是被人恭维惯了,从来没人在她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她阴沉着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人,你们家的门风可要好好的理一理了。”
姜璇眼睛明亮,仿佛没见着何太太黑着的脸,“我这话不对吗?若是不对,太太再给我一个理由就好了牙。”
“退婚这样大的事情,总要一个缘由,怎么能随便退呢?”
如果何家不承认自己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家,她就不会答应退亲吗?
虽然是事实,可叫何太太说,让她亲口承认,却是说不出口的,何太太顿时又尴尬又生气,不由的将脸又转向姜老夫人。
何太太看向姜老夫人还有一脸表情复杂,如五颜六色般的姜大夫人,“老夫人,两家结亲呢,是结两姓之好,不是结仇,当然不能草率了,不如您与大夫人先商量一下,我在外头等您的信儿?”
姜老夫人蹙了蹙眉,爱怜的看了眼姜璇,然后道,“你也知道这孩子是在边关长大的,从小没在我跟前,因为这个,我这心里头愧疚的很。
如今她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那自然是怎么疼惜都不够的,我们孩子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姜大夫人也是一脸的笑,附和着老夫人说的话。
何太太只觉得肝疼,这一家子,怎么都这样的胡搅蛮缠,回头与姜璇道,
“姑娘觉得是什么理由那就是什么理由好了,我今日既然来了,就不用你再跑一趟福宁寺了,只要贵府将婚书拿回来就行了。
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是很好吗?我们两家今后还是世交,有什么事情守望相助就好了。“
这话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了上门退亲的理由。
姜璇笑了笑,看向姜老夫人,姜老夫人什么话都没说,就让人去将婚书,还有定亲时何家送来的东西取出来。
下人取东西的当口,姜璇笑眯眯的说道,“我逼着太太应了这个,就是退了亲,您也很生气是不是?
是不是觉得我不识好歹?”
何太太撇过头去,不想和姜璇说话。
“你们家既然要退亲,我当然不能再嫁过去,强扭的瓜不甜,我非要嫁过去也没什么好处,想通了这一点,其实也可以和和气气的退亲的。”
姜璇从进来之后就一直带着笑,语气也是不急不缓,温和极了。
她继续说道,“可你们家也太欺负人了,定下的婚期是一年后,你们偏偏要这个时候来,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的眼睛明亮黝黑,先前看起来好像不谙世事的天真都已经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