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叶婉香承认, 她当初那样做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泄愤, 谁让白一尘要是时亦南的情人呢?时亦南这个人,简直就不像是她的亲生儿子, 就好像他们两个就是天生的仇人似的,生来就要与对方作对,不死不休。时亦南不听她的话,整天和她对着干,她折腾不了时亦南, 还对付不了他的一个小情人吗?
就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哪怕在时亦南走后, 叶婉香也不肯就那样轻易地放过白一尘, 只是折腾到后来她忽然现这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时亦南确实和白一尘分手了,他走得果决冷漠,放不下的人一直以来只有白一尘, 所以不管白一尘怎么难过, 时亦南也不会有伤心半点。
那一刻叶婉香才现,时亦南还是挺像自己的——他们骨子里流淌的,都是一脉相承的冷血。
叶婉香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就没再管白一尘了。
谁想到时隔多年, 他们居然又再一次见面了。
而多年未见,白一尘如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没以前那么好拿捏了, 不过叶婉香依旧看他不顺眼, 并且从心底觉得恶心。在她看来,两个男人搞在一起,就是一件很恶心的事,她也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有一个搞同性恋的儿子。
“呵。”叶婉香冷冷地笑了一声,抱着胳膊坐到白一尘面前的空位上,睨了一眼放在她桌前的甜点,嫌恶道,“要不是为了时亦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来南城这座城市,更不想再见你一眼,省得恶心。”
“真巧。”白一尘看都没看她一眼,继续吃着他点的巧克力慕斯,“我也是。”
“你——!”
叶婉香没想到青年现在竟然敢这样顶撞她,闻言顿时怒瞪向白一尘。
然而白一尘现在已经不会惧怕她了,勾唇迎上她满含怒火的目光,笑道:“怎么?阿姨您那么快就不高兴了吗?不过这次大概没有水能给您使了。”
说完,白一尘抬手将巧克力慕斯的最后一块喂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叶婉香抱着双臂往后一靠,翘起腿睨着白一尘,寒声道:“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我今天约你来这想怎么,大概不用我明说,你也知道。”
“嗯,我知道。”白一尘点点头,杵着下巴叹息道,“可是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叶婉香闻言放开手臂,身体往前倾,问他道:“怎么不是你能决定的?不是你把我儿子勾引回来的吗?你在这和我装什么装?”她才不信,时亦南这样大费周章地回到南城,里面白一尘没有出一点力。
白一尘听着她这话却是不可自主地笑了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觉得这对母子的自以为是大概都是遗传的。他很认真地回答叶婉香的问题,说:“伯母,但真的不是我把您儿子勾引回来的,是亦南自己回来找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把他勾引回南城,早在四年前我就做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谁知道你在背后做了什么。”但叶婉香冷笑,她一点也不信白一尘的话,“也许是你现在看到他终于把时家攥在手里,又觉得心动了呢?他的钱你没少花吧?”
“嗯,我在背后确实做了挺多事的。”不过白一尘倒也承认了,他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把手腕上的疤痕露出给叶婉香看,“亦南走的这四年里,我自杀了三次,一次吞药,两次割腕。说起来他刚走那会,要不是阿姨您拦着,我还真想跑到他面前割腕跳楼,用自杀逼他留下呢。”
这话说到最后,白一尘又纵声地笑了起来,一边重新把扣子系上,一边说:“阿姨您本事那么大,怎么不拦下他,不让他回来找我呢?”
叶婉香瞪大眼睛看着白一尘,他这有些疯癫痴狂的模样让叶婉香也觉得有些手脚凉,她甚至有种感觉,白一尘已经疯了,可她又不信白一尘自杀是真心的,不然他为什么只选择割腕这种难死的方式呢?直接跳楼卧轨不是更好吗?
她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这样说了出来:“你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让我心软?谁知道你自杀是不是装的,只是为了留个疤好看,让时亦南心软,好让他留下来。你就不能要点脸吗?你们都分手了,还这样巴巴地缠着时亦南,当初你自己怎么说的,你忘了?你要是真的想死,怎么不去跳楼?”
听着叶婉香的话,白一尘的笑声渐渐小了,不过他还是微笑着,淡淡地望着他眼前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不知道怎么的,白一尘忽然就想到了《怦然心动》里的那段经典台词:这世界上,有的人身住高楼,有人活在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一身铜锈,而叶婉香,大概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典型人物。
和这种人交流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她的眼中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东西,她永远也不会理解别人的痛苦,只会觉得那是别人想要吸引旁人注意力而给自己强加的一段戏。
白一尘又轻轻叹了口气,他垂下长长地眼睫,从口袋里掏出那根他今天犹豫再三也没决定好要不要抽的烟,咬在齿间。
“嚓”的一声轻响,白一尘用打火机打出一簇明亮的小火苗,点燃唇间的烟,他深深吸了一口,微微仰头吐出白色的烟雾。
青年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神色有些迷.离,慵懒地半靠在座位上。
叶婉香有些错愕地望着他,越觉得白一尘陌生无比,和她当初见到那个会因为紧张而微微脸红,蹙着眉担忧小心和她说话的青年,完全是两个人。
可她回过神来后,又觉得这才是白一尘真实的模样,当年的那个白一尘,不过是他极好的伪装,逼真得差点骗过了她。时亦南估计是瞎了,才会一直被他看似与世无争的外表所欺骗,现在也看不清,像个傻逼玩意滚到南城吃回头草。
“阿姨,真谢谢您定了包间,不然我还没法抽烟呢。您说的对,我根本就没想死,所以不愿意去跳楼。”白一尘过足了烟瘾,唇角的笑愈灿烂了,“不过有点我得解释一下,让您儿子心软的方式我的确挺多,只是他现在暂时没有要离开我的意思,所以我暂时也没有必要把这些手段用在他的身上。时间不早了,伯母,您没什么还要说的话,那我得走了。”
“到底怎么样你才会离开我儿子?”叶婉香今天约白一尘出来的目的还没达到,当然不肯就这样放他走,拦下白一尘说,“你自己主动点,别逼我出手。”
“哈哈,我还以为您会直接给我钱让我离开您儿子呢。不过您又能对我做什么呢?再让我丢一次工作,或是让我的画室倒闭?”白一尘手指夹着烟,有些忍俊不禁,随后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从钱包里掏出时亦南今天早上给他的那张卡,拎到叶婉香面前晃晃,告诉她,“不过我还是劝您收手,时亦南的钱我确实没少花,您也看到了,我过得越惨,你儿子就越心疼我。还是您想让我给你一百万,最近别来烦我呢?”
说完这话,白一尘就起身准备离开了,他觉得这个聚会怪没意思的,叶婉香也没太大变化,还是和以前一样没素质。
而叶婉香看白一尘这幅软硬不吃的模样,又气又怒,最后咬牙喊道:“你别得意,他能离开你一次,就能离开你第二次!”
话音落下,整间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白一尘原本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听完叶婉香的话后他就顿住了脚步。
叶婉香觉得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终于扳回一局,唇角的笑容还没扯开,就看到白一尘猛地转过了身体,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目光冷冷地望着她。
下一刻,白一尘就快步朝她走过来,抬手往桌子上猛地一扫,将上面所有的瓷碟餐具尽数扫落,掉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清脆的撞击声中,白一尘的声音嘶哑,带着令人生寒的尖利:“除非我死!否则时亦南休想再离开我第二次!”
他走到叶婉香的面前,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当年她看他那样:“我就是缠着他了又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办?你有本事,就叫时亦南别再喜欢我了啊。难道他比我好到哪去了吗?您老念过书吗,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吗?你儿子吃得还这样津津有味,不也是贱得慌吗?”
“哈哈哈,叶婉香,你可真是搞笑,你儿子自己犯贱扒着我的腿不放,你不去管他,居然管到我头上来了,时亦南的贱,怕不是遗传你的吧?”
白一尘就纳闷了,他以前没和叶婉香吵架,是因为他尊重她是位女士,是名母亲,可是叶婉香这种人是一点道理都不和你讲的,他也想不通,叶婉香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他看上去很好欺负吗?不过白一尘也承认,和叶婉香吵架挺爽的,难怪时亦南那么喜欢和她吵。
“叶婉香,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你们过,但是你们欠了我很多。”白一尘直呼她的名字,一字一句冷笑道,“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儿子。”
说完这句话,白一尘就摔上房门离开了。
叶婉香睁大眼睛,望着这一地狼藉,好半晌才匀过呼吸,白一尘临走前撂下的话像把刀,狠狠地剜着她的肉,叶婉香气得浑身抖,拿起手机想给时亦南拨过去,痛骂他一顿,好叫他睁大眼睛看看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这个人到底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不过叶婉香电话刚拨出去,不等接通她又马上挂了,因为她今天出来见白一尘这件事是瞒着时亦南的,时亦南现在都还不知道她已经来南城了。
且不说她这个电话打过去时亦南会不会信她的话 ,如果让时亦南知道她私下约白一尘见面,四年前也见过白一尘,时亦南一定会不由分说和她吵起来的,而且现在时亦南和白一尘感情正好,她得换个办法才行……
他能离开你一次,就能离开你第二次。
叶婉香的这句话像是掺裹着无数细刺已经没有味道了的口香糖,又硬又柴,每咬一口还会传来钻心的疼痛,可白一尘却把这句话含在舌尖,细细咀嚼着。
只是他也会痛,那些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肉里,拔不出来,疼得让人浑身打颤,脸上温热纵横。
白一尘仰头望着晴朗的天空,他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不到一朵云。这样好天气的一天,应该是美好的,但是总有些不合时宜的记忆碎片随着这句话涌出,来破坏他的好心情。
他咬紧牙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了,和叶婉香那种蠢货计较没有必要,却还是委屈得不行。
他和叶婉香在四年前其实就见过一面了。
当初见面的缘由和现在差不多,强势高傲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一个无法为他传宗接代,甚至有违人伦的男人,她当然得强迫他们分手。
那时的白一尘贫穷卑微,什么都没有,却有着一腔至死不渝的深情,不管叶婉香怎么羞辱辱骂他,白一尘都咬紧牙关没有松口,他用细弱蚊呐的声音和叶婉香道歉,乞求她的谅解,告诉她他很爱时亦南,希望她能让他们在一起。
而叶婉香给他的回答,不过是一杯从头浇下的冷水。
白一尘闭着眼睛,被冷水冻得轻轻打了个颤,他迎着叶婉香厌恶的目光,嘴唇轻轻蠕动,终于肯松口了,他说:如果时亦南主动提出分手,那么他愿意不做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