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竹眸光闪了闪,“既然殿下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一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见男人不仅面白如纸,就连薄唇都失了血色,可一双眼睛却是猩红妍艳,厉竹更紧地攥紧了自己掌心,又适时补充道:“对,我本不是这样的人,这世上有谁天生下贱,有谁不想活得尊严?可是老天就是如此不公,我没有聂弦音那般好命,有个光鲜尊贵的身份,有个视她如命、护她无虞的男人,我什么都没有,我没爹没娘,没有亲人,没有好出身,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和指望,能靠的,只有自己。”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眸,心底一片悲凉。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为了活着,仅仅只是为了活着,就必须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我,就是这种人,当然,殿下贵为太子,定然是理解不了我所说的,我只是想告诉殿下,为了活着,为了能活下去,我除了这样出卖自己,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指望谁?指望卞惊寒吗?还是指望殿下你?”
“前者我没资格指望,后者我没想过指望,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指望,无论前者后者,我都指望不了,前者远在大楚,鞭长莫及,后者......后者虽贵为太子,目前却也只是太子,只能让我以婢女身份、或者以侍卫身份,乔装打扮藏在太子府这一方天地、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太子,殿下说,我说的可是事实?请殿下告诉我,如果殿下是我,殿下会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男人眸色沉痛,一声不吭,似乎单手扶着椅背已经不能承受住他整个身子的重量了,他双手都攥在椅背上。
蓦地“喀嚓”一声,椅背的一根横木突然在他的大手下被生生攥断。
然后就听到他痛苦地大叫一声:“啊!”
那声音如同受伤的困兽,悲恸凄厉,听得厉竹心尖一抖。
下一瞬,就见他扬手一甩,他攥扶的那张软椅斜斜飞出,“嘭”的一声砸在桌上,带翻了桌上的灯盏。
椅子、灯盏以及桌上物件噼里哗啦落地的声音。
烛火熄灭,屋里瞬间一团漆黑。
再下一瞬,就听到他深一脚、浅一脚、跌撞踉跄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屋中椅凳摆设被带翻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然后是他夺门而出的声音。
最后只剩一片沉寂,一片黑暗。
黑暗中,厉竹一直保持着跪坐在自己腿上的姿势,很久很久,一动不动,直到夜风从洞开的房门灌入,吹得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她才回过神来。
撑着身子起身,却因为一双腿跪坐了太久,已经麻木了,一下子没站住,整个人栽扑于地,失去重心跌倒的那一瞬间,她本能地伸手去撑,却不想正好撑在了滚落在地的灯盏上,巨痛从掌心传来,她没有将手撤开,反而更加用力、更加用力地按了上去。
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不知是因为掌心的疼痛,还是因为胸腔里面的疼痛,她只知道,好痛,真的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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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厉竹没有去秦羌的厢房守夜,雷尘没有过来唤她,也没有任何人来唤她用晚膳,当然,就算唤她了,她也没有胃口。
她就那样在黑暗中坐了一夜,一直坐到东方泛白,晨曦透窗打在脸上,让她觉得难受,她才从地上爬起,爬到榻上倒下,然后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然后就开始做梦,梦里依稀是旧景,是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旧景旧时光,忽然又斗转星移,她又被噩梦所缠,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魇。
再次醒来屋内一片红彩,已是又到了黄昏时分,她口干舌燥得厉害,头也抬不起来,拿起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这身子还真不争气,竟又病下了。
撑着身子起身,她下榻想找点水喝,现桌子上的东西昨夜已被秦羌一椅子给砸了个精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狼藉一地,包括茶壶,也已只剩碎片。
没有办法,她只得去茶水间另取,顺便再拿点糕点点心。
一路都是忙忙碌碌的下人,依旧在布置和装饰府邸,准备迎接六月半的到来。
大家看到她,也都跟她打招呼,“烟护卫。”
可是她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然成了一个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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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秦羌眉目低垂,看着手中文书,另一手执笔,不时在文书上落下几笔。
雷尘站在旁边,不时拿眼偷睨向他,几次欲言又止,见研墨的婢女墨已研好告退,他才终是忍不住开了口:“殿下,今夜依旧不唤厉......雷烟来守夜吗?”
虽然他不知道皇帝召见厉竹进宫生了什么,然后这个男人跟厉竹之间又生了什么,但是,凭他在这个男人身边多年对他的了解,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且一定是出大事了。
因为平素有关那个女人的动向,他可是关注得紧,今日,他跟他说,那个女人一直没出房门,一直没吃东西,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他都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