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蒂醒来时,早已天光大亮。她皱着眉,看着窗外的太阳。在这阴云密布的时代,晴朗反而不是好兆头。
等完全清醒,她才现睡过了头。这下糟了,昨晚离开付先生病榻,整夜不归,老人家肯定会在意。欣蒂赶紧想下床,可浑身无力,懒洋洋的。她在被窝里扭动几下身躯,看到自己的内衣整齐地放在一旁,估计是雷育坚弄的。她双颊泛红,谁也不愿意让男人看到自己刚起床的样子。
咖啡的香气飘来,雷育坚端着杯子放在床边,“醒了吗。”
“怎么不早点叫我。”她噘着嘴,双手把咖啡杯端到面前。她注意到雷育坚并没有穿着睡袍,而是西服革履穿戴完毕。
“看你睡得那么香。”
“呀,坏了,我睡着了,没抓住昨晚那个女人。”
“谁?难道你还惦记着。”他示意身上的衣服,“早上才送来。”
欣蒂狐疑地看着雷育坚,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睡觉期间生了什么,雷育坚昨晚会见的女人到底是谁,“你现在要出门吗?”
“是的。今天事情不少。”
“我也得赶紧回去了。”
屋内传来沉闷的手机铃声,是她在提包内的手机响了。雷育坚给拿过来,她却有些莫名手抖,直觉告诉她情况有点反常。
电话里是梁经理,声音低沉而严肃,让人感觉很可怕:“现在,你马上赶回中之岛。”
“梁经理。怎么回事?生什么事了?”
“老先生,大概在二十分钟前陷入了昏迷。”
“不是在大北野医院吗。”
“老先生要求回家,他可能有什么预感吧。医院派专人送老先生回家,到家之后就有些不行了。先生直喊着头疼,现在,已经完全昏迷。你赶快回来。”
欣蒂挂上电话。
“怎么了?”雷育坚问。
“付先生昏倒了,情况好像很严重。我该怎么办?”
“你先赶快回去。”
她点点头,赶紧穿戴收拾好,快步走出雷育坚的房间。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有些慌乱,雷育坚也没说什么明确的话,让她心里没底。
街上的局势非常混乱。
满地都是被踩烂的横幅和标语,欣蒂的手机也不停地收到附近伪基站出的反对政府声援短信。多条道路都被封锁,主干线人流密集,喊声喧腾。天上能看见特高警的武直1o直升机不断盘旋,以及由直2o组成的快反应狙击组。特高警已经取代当地警方,尽一切可能压住局势。
中之岛戒备森严。欣蒂到了桥头,有露华会的专车接她进去。
岛内是另一个世界,寂静得可怕。
到了付先生府邸,她不敢耽搁,急忙往里屋小跑。进入房间内,医生和护士已经从床边退开,女佣背手低头站立着。付先生双目紧闭,像是安详地沉睡。床铺已经整理好了,梁经理跪在旁边。
欣蒂知道,万事终矣。
她注意到旁边放置着百日鬼系统的民用终端,机器已经关闭。
梁经理仍在痛哭。医生小心翼翼地说:“我们赶来时,先生已经没有意识了。我们经过了全力抢救,很抱歉,老先生是在下午一时四十分过世的。原因,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老先生的大脑……”
“待会儿再说。”梁经理抬手制止医生的话,对着付先生的遗体,双手合十,“我和先生相识十多年,一直受着先生照顾,却没能报答。先生您为了宏大的目标,拼搏到今天,已经拼尽了全力。如今在自家卧榻上安然而去,一生完满。我会谨记先生教诲,完成您未竟事业,请您安息。”说完,便开始磕头。
欣蒂看着这位老人,心里也有说不出的难过。她握着付先生的手,手已经完全冰冷,但还是柔软的。看着老人的脸庞,她实在忍不住、哭泣起来。她虽然对这位老人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这一刻的悲伤是完全越理性的。
医生走后,女佣开始准备丧事。欣蒂和梁经理用温水为付先生擦拭遗体。
一手遮天、掌控着战后海外秩序的幕后力量、权利的怪物,付先生,就这样死了,死得孤苦伶仃,死在自家的床上,与任何一位离世的老人没有任何区别。
付先生的时代结束了。他的死对政界将带来一场巨大震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形如火山,以后局势到底会如何展,谁都不好说。欣蒂想起来,梁经理说他和付先生相识十几年,那就是甲午年战争前就认识了。后来两人都曾经在高句丽北方王都待过,也许在那里经历过什么事情,让这两人情同父子。
女佣开始向附近店铺采购丧事所需的材料,府邸内忙乱不堪。欣蒂回到自己房间,换上付先生生前喜欢的中式传统旗袍,素白无暇。
屋子里还有些她的东西,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找了个稍大些的提袋,把东西装进去。床边矮柜上放着那个付先生每晚必用之物的黑色匣子,她觉得有些害羞,想到付先生曾说过,那是他留给自己的全部,希望自己勇敢向前。欣蒂心中有些酸楚,伸手把匣子拿了起来。屋外有女佣在跑动,她想到女佣有可能会收拾东西往外搬运,吊唁的客人也会来,万一把匣子打开,让人颇难为情。欣蒂随即把黑色匣子连同自己的挎包都放进了提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