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燕茹趟了几圈路,回来就在人前叹气,就着花倩儿已不再用心的话,反驳她说:“拉开有什么用。俺家男人兄弟三个,哪个不能满开。可遇到这样的事又有什么办法?倩儿,你替我们家去问问好不?”
花倩儿抬头看看她,欲言又止。透过她眼神中游浮的暗忧,铮燕茹的神经一下绷紧,连忙问:“你想到什么了?”
“刘启他阿爸一时不会有事。可夸肖宝特进了镇,会不会不甘心,夜里再来?”花倩儿问,“得带上孩子,找人家避一避!”
铮燕茹惊醒,哭一样喊赵嬷嬷。一家人这就慌忙收拾准备,掖着防身之物,抱着孩子,趁着微微的夜色奔出院墙,惶惶求诸于邻舍。
先去的是对面段大路家,赵嬷嬷慌里慌张一讲,就听段大路的尖嘴老妻说:“不是不让。离得近,人家找得着。还是去老班家吧,他家离得远。”
众人只好再投人家。眼看他们离去,回头吃饭的段大路埋怨,借故骂孙女泄对老妻不满,却听老妻说:“你叫个啥?!那老婆子和你相好了么?!还是你想大祸临头!你往东篱走一走,听听,赵雪山的女人是不是在哭?!”
“为啥?”段大路吃了一惊。
他妻子冷笑,用指头点几点,老嘴一绷:“还不是被章老爷抓走了,问刘大的宝贝?!”
在他们到处寻投时,刘海已经在章赫那里喝茶。
他稳稳当当地坐着,见章赫耍猴一样先许“名流”,接着又招来几名未经人道的部族美女,后来又拍手要了一盘金子,怕这老人家没完没了,就当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说:“听说老爷有事要我出力,在下怎能不知好歹?”
章赫有了年岁,但面上却不见皱纹,老黄色的脸庞打过羊油般又油又亮。他在上捋动胡须,自觉对方是受宠若惊,这就笑道:“老是听章维说你江郎才劲,胸有抱负,的确想让你为我章家出力的。可今日让你来却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可有分清石头和金子的宝贝?”
刘海心道:该来的就来了。他是从没听过夸人“江郎才尽”的,可此时缺乏偷笑之心,仅淡淡地反问:“老爷觉得世上真有此物?”
章赫凝重地点点头,表情变得严厉,提点说:“凡是物家,主人得拥有得起!你也是个识趣的人,我也就不说二话了,把它给我!而我可以给你你想要而要不到的东西,也可以救你的命!夸肖野章是何许人?!他可是说了,你偷了他东西,杀了他的萨满和勇士,要我把你交给他。实话告诉你,我完全可以先把你给他,等他拿了东西,再从他那里拿回来。可我可惜你是个人才,又不想让自己治下的百姓让他处置。”
刘海问:“也就是说,要是没有这样东西,或者这样东西不像老爷想象的那样,你就把我交出去?是不是?”
章赫摇了摇头,见案子上有把刀子,就拔了它钉在桌子上,凶狞一笑,说:“不!要说没有,那是在骗我。我会立刻杀了你!”他凶恶完毕,见刘海眼都没眨,这就一分一分收敛住逼迫之像。
刘海听他的口气不像是从夸肖野章那知道,实在想不出他有这般肯定的理由,便以蔑视之举引他说出事实:“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说话,那就得让人心服,老爷子要说我有,就得让我不能说没有。你能做得到吗?”
章赫脑海闪出他没说的三个字——“老糊涂”,即恼火又觉得告诉他也无妨,这就叫人,喊嚷:“我就让你服!让刘南非赶快给我滚过来。”
刘海心中一怔,不知道他从哪知道的,只是盯了门口等待。
刘南非很快来到。他讪讪一笑,给刘海道:“我也是为了你好。燕茹妹子给我说,夜里的贼是找这东西,我本还想先问问你。可刚出镇就遇到了夸肖野章,他说你杀了萨满全家,夺了宝贝,就来镇上找老爷子要你的命。我也是怕你出事才说的。当年分家,分给你几头牛几头羊,我都一清二楚。你穷到去我们家拉匹瘸马闯荡,如今有这份家业,要说是靠到处运东西,送东西,我怎么都不信。镇上不是没有以这个营生的,却只有你们几家富。那一样一样的稀奇玩意,连老爷子都没有见过,你说说,当真就没有这东西?你别瞒了,老爷子没想要咱家谁的命。”
刘海想不到章赫就是这样知道的,想笑笑不出口。
刘南非心亏,又说:“我也是为你好。要说你手里有这玩意,我难道不能靠沾光财?!而且,就是我不说,别人也会说,也已经说了。”
章赫冷笑点头,随即又给身边的说话。不时,一个吃了不少鞭子的汉子被人推进屋子,却不是蔡大冒,而是赵嬷嬷丈夫家的侄子赵雪山。他一进来就趴在地上哭嚷:“哥!我对不起你。可我有老婆孩子,不说不行呀。我亲眼看到你在逢浮图老人面前试验,是一块黑石头。你就给老爷子吧。”
刘海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到这个鞍前马后的兄弟也出卖自己。
他粗略一想,便知道是铮燕茹给刘南非说后,刘南非随即就想通过他问赵嬷嬷,而章家顺藤摸瓜,此时心绪纷乱如麻,只记得一句“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用来评价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你还有什么说的?”章赫冷冷地问。
刘海平复了一下,承认说:“不错。我的确有。”他伸出手,笼统罩住满屋子的东西,平静地说:“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而得不到的。我想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夸肖野章的项上人头!”
章赫一下作,猛地大喊:“胡搅蛮缠!胡乱讲价!他是一部领,说给你人头就给你人头?!别给你根木杆,你就顺着它爬墙!来人哪,给我送到大监去,给他败败蛮气。”
刘南非浑身一震,差点被章赫地怒火烧跳起来,立刻请求单独说话的机会。章赫摆了摆手,示意他到跟前耳语,就站在那里看他嘀咕。刘海听他替自己考虑,说怕章赫用刘启来威胁,这就冷冷一喝,说给章赫听:“拿了人命就拿不到东西,我想老爷子比你有数。”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一个武士来揪扯,却被他探到膀后一叉,撞去了墙角。
刘南非捏了一把汗。他目送堂弟出去,终究在一丝亲情的驱使下,鼓足勇气给气恼的章赫说:“他是属儿马子的,欠调教。可,可调教得好,那也是镇里的一匹骏马!”
“用得着你教?!”章赫不冷不热地挤出一句,就带着贴身武士,穿过刘南非身旁往草堂外走。
外面。越来越短的夜已黑了下来,沿路的紫藤和海棠树更添灰暗,透出他这样岁数的人不想看的死气。他努力想把郁气从心头驱赶而出,直到丝丝凉风能吹到面皮上才有多出几分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