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贵喟叹说:“只有千里马才值这个钱。您是弄了个糊涂——”
章维恶狠狠地说:“放屁。千里马价值千金,千两黄金——按黄金折换银两......你当我傻么?!”
杨达贵默然,良久方说:“****物价上涨,粮食价格攀升不下。按一千石粮食就是两万七千斤,用官制两百斤麻袋,足足要装一百三十五袋,够一家人吃十来年,高得也太离谱。”他支撑着爬起来,狼狈地往外走,走几步已身形不稳,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章维也知道自己的价格也太高,改口说:“五百石吧。至少也要五百石。马要经过三五年的牧养方能乘骑,若按喂精料算,几年亦须几千斤粮食吧。啊?!”
杨达贵猛然回头,撑起全身一跃,脸目通红地大吼:“可它也吃草!”
章维哂笑道:“它是吃草。可你要知道它得啃多大一片草。草原上狼虫甚多,加之风雪疾病,三匹能成一匹么?!若是马、牛、羊吃草白长,养多少有多少,何必还求诸于中原皇帝?!我按精料算,不过是按老刘家的养法算而已。”
他面无表情地说:“他若肯以两百五十石卖你好马,那是你们白捡的。记住,白捡的。你们一直都在白捡,而我们要拿回来,只能靠流血,靠战争。”
杨达贵当作是威胁,“哼”地一声往外走。
突然,章维于他背后喝道:“你给我站住!”杨达贵只当他为自己的无礼而作,慢吞吞地回过头,流露出要杀要剐随你的表情。章维用犀利的眼神扫他一眼,却是追问:“你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不要?!”
他看杨达贵一声不吭声,眼神慢慢收敛,惊讶地问:“你不说我也明白。他请你们尽快离开......老刘。这个人不识时务嚄,他怎么——就不为大朝着想呢?不过我不一样,只要你们朝廷肯给富贵,移民垦殖,戍守左右,我哪样都能接受......哪样都能接受啊?!只是,你们——也不该刺杀他吧?!”
杨达贵大吃一惊,说:“被刺?!”
章维缓缓地说:“没错。也好......死了倒一了百了,只要他那些部众不知情,再也妨碍不到你们大朝来往出入嘛?!”
杨达贵急急摇头,申辩说:“绝不是我们朝廷的人干的。”
他的眼睛在眼眶里陡然转动半圈,恍然停滞,反若有所思,斜眼瞥了章维说:“他只不过有点儿抵触情绪,也不是很激烈——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死了倒还真一了白了!”
章维想不到他反过来暗示是自己下的手,摆手打他说:“上使大人还是早早歇息吧。”
车马并排行走,在雪夜里不停歇地移动,慢慢吞吞来到远离北风的山麓。
他们好似怕惊动恐怖的荒原,却依然出寂寥的声响,细细分辨,既有出雪车的摩擦声,马蹄塌陷声和沉重的吸哺声。黑夜里突然响起叶赫完虎臣的声音——很显然,他自己骑着马,而旁边橇车上少年是他的哈哈珠子。
他早在马上抱作一团,干脆跳下来乱蹦,呼呼尖叫,哆嗦说:“我们走了多久?!”那少年也觉这雪夜简直不是人能熬得住的,缩着身子,把持住“嘎哒”直响的牙床,叫道:“走了不到两个时辰。”
叶赫完虎臣不是在马上打瞌睡,而是顶风冒雪一个多时辰,已极难忍受,觉得很长、很长的时间。
他的哈哈珠子牙猪儿也一样,他念叨说:“完虎臣,我已经冻得不行,也不知道刘启消失好几天,是怎么顶得住的?!”
叶赫完虎臣想起刘启,嗒嗒打了个激灵,说:“我哪儿知道?!”
远处时有野兽悲鸣,听在人耳朵里并不是件高兴的事。
两人有丧家之犬的心悸,不由更觉得天气奇冷无比,接连往四周看看,起了在这里应付一夜的打算。
他们对着头哈手,弄出一团火,只等火光一在脸上模糊地在跳动,就已感觉到一团直入心底的热气,迫不及待地贴着火头放手。
那哈哈珠子收拾着橇车,又想起什么,扭头念叨说:“他们都说刘启入老林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骑上马就走了的。”
叶赫完虎臣不愿意提刘启,很是烦躁,说:“他是人么?!若不是为了赢得贝格的欢心,我也不会与他结仇。”
他却往下痛骂泄:“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现在看出来,他就是一只野兽。他受了伤,钻进老林怎么好呢?他在吃什么?那狼虫虎豹他不怕?他会找我拼命,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到了。我不怕他的刀法,就怕他是个疯子......”两人边说边忙碌,听到寂静的背后响起轻微的马蹄,不禁相互对视,均说:“不会是刘启追来吧?!”
叶赫完虎臣最先反应过来,朝马蹄来处指手。
他的哈哈珠子连忙拉了旁边的马,加鞭赶过去,不大工夫儿回来,老远大叫:“是他。是他。”
叶赫完虎臣格外吃惊,也扯了匹马一跃而上,将火把和杂物抛于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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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启带着花落开和刘阿孝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俩兄弟都是带有强劲心脏的野兽,但花落开却不是,恐惧和寒冷都能像毒药一样吞噬他的心脏。
他感到自己的衣物咯吱吱响,格外害怕在野外被冻死,呼吸急速加重,再因吸不进大量的寒气,等下来跟着马儿慢跑,某个刹那间突然变了脸色,下了马,一挪一挪地走路。前面俩兄弟都把他当成半个大人,听他在后面断断续续地呼喊,以为他是装出来的,等明白过来,才有点儿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