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甲!怎么会是竹甲?!
靖康军伍只一家。
刘启一阵天旋地转,抖动的嘴巴憋也憋不住,终于曲着身子,嚎叫着去扯人家。
众人失色,不知他醉了疯还是怎的,纷纷摁他回去,听的入神的陈绍武也连忙拉扯他,却被他蹬了一脚。
他扑翻食物,越席到那头目跟前,牛瞪大闹:“你骗人!他可也没有这样的本事,更不会有事。”
那西军军校又惊又怒,一手把他推翻,大声喝道:“你为何要这般闹腾?!不过是争谁更擅用兵而已。你家得过健大将军恩惠,我家因他老人家活命,我便是要说:健大将军远远不如他。就是砍我脑袋,我也绝不改口。”
刘启丢了那人的衣襟哭,摸了一个碗,使劲扣在地下,手血从碎了的粗瓷上涌出。
在众人注视下,他卧在席上嚎啕,蠕动一番,突然翻身吐了一堆脏物,昏死过去。
陈绍武大叫声声,见掐他人中也不见醒,只好求一帮被得罪的人帮忙,和人合力,把他抬上出去救治。等赵过赶到旁边,几个手长脚大的男人已经抬着他往营医那里去。赵过、祁连赶在跟前,看到刘启被众人搬动时掖住褂子时露出的肚皮,成了被吓傻了的小孩,脸色苍白着抖。
※※※
在热心的弟兄扯嚷半天后,营医才遣个徒弟露面。
这徒弟见惯兵营里的是非,远远看了一眼,毫不客气地向众人喊:“没伤没病。抬回去!这样想着法子装死的,我见多了。”他也知道这话是犯人怒的,就不自觉地后退到守兵身侧,让身边的人用长杆隔离嘤嗡推攘的人们,不让他们乱闯。
几个和刘启接触不久的汉子也不确定,回头就问以前有无病。
赵过又急又上脸,青筋冒了几回。
他口舌不灵,见四处声音又响,申辩不出道理,干脆一把推了身侧的人,提了兵器越了进去。
陈绍武几个都知道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货,一身武艺,生怕出了事情没法向刘启交代,便挤偏长杆,七手八脚地抓住他往外拽。
那营医的徒弟也有点武勇的心性,见赵过被几下里扯住,表现心切,抻着细胳膊,抡上细腿,卷着大袍就擂,口里还“呵!”“呵!”地叫,跟只小螳螂一样地跳。
他左拳右脚,右拳左脚,上上下下打了不下十下,一抬头,赵过面前已是狞笑,慌忙用两只拳头挡在自己的嘴前。
赵过伸了一只手已经探在他胸襟上,把他提到身边,横里出恐吓之剑,砍在棚柱上。棚子几乎矮了一下,不牢靠地脆响,吓得一干人从里往外跳。
“阿过!祁连。我们走!”一个不大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浑身冒汗的小营医越过赵过的肩膀,看到外面门板上的人喝醉了酒一样站了起来,连连谀笑,解释说:“是不是,没病,没病!我说没病了吧。”经过半天的折腾,刘启早已灵魂归窍,从悲痛中幽幽转醒,一直躺在伤兵棚外的木板不动,那是克制了悲怨,带着侥幸细细推敲和判断。
他打断赵过和众人的嚷噪,转过身,扯线木偶般往东走。
在一处无人之地,他停了下来,跪在地上。
眼角凝出的一滴热泪,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经过半载地弯曲,最后滞在嘴角下。
这是想象不到。
原本怎么想都没想到的。
我可敬的父亲呀,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我还想从你那里得到一句夸奖呢。
怪不得二叔全军缟素,竟是为阿爸复仇。
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我辛辛苦苦,却是在仇敌这儿逛游。
一股恨意将胸腔塞满。
他大喝一声:““阿过!祁连。要是我投敌,你会跟我走吗?!”
喊这一声,他并不回头,只是凝视着远方。
被赵过挟来的小营医年纪比他们要大,颇能洞察世情,看了他又看赵过,先不相信他不看就知道赵过跟了上来,接着就反应过来,大惊小怪地想:怪不得装死,原来是想投敌。不知道会不会杀我灭口。
最好之办法莫过于装死吧。
他确定一下,立刻在赵过推开之际,蒜头一样栽在地上。
在赵过和祁连的惊惧中,他告诉实情说:“那大哥讲的人是我阿爸。”
随后,张铁头、张奋青、杨林、方铜、马里得还有一大堆人跟过来看他,问他碍事不碍事,他就再没有当众宣布什么。这会儿他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樊英花,李尚长死的时候,樊英花就方寸大乱,所以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而且真的冷静下来了,只是那一双眼睛,却呈现出充满杀气的血红。
他像换一个人一样,毕恭毕敬地冲那西军军校行礼说:“小子刚刚情绪反常,冲撞兄长,这里向您赔罪。我想单独问些事儿,兄长可准肯?”
那军官一边狐疑,一边问:“不碍得。你为什么......”
随后,他像醒悟到什么,也不再问,带刘启到一边,任刘启问他问题。
就是他阿爸。
刘启肯定。
只是这军官地位低下,很多的事情弄不明白,只是听人传言,至于他阿爸是怎么不在的,谁下的手,却是不知道。
刘启胸口起伏得厉害,却一丝表情也不外露,反复确认,末了站起来,长揖道:“兄长可能告诉我籍贯何在?若有再次碰面的机会,一定报答您今日的恩惠。”
军官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眼前询问得如此仔细的少年必定和他敬仰的那个人有关,正因为如此,他觉得告诉他实情就够了,据说长月还作了海捕,也算提醒到了,何必还要留自己的籍贯与姓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