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
“所以……我要让星月辉映啊。”
江雪笑嘻嘻地说完,再一次对藤姬确认了过会儿一定老老实实塞住耳朵,这才放心地跑去马车上找二胡。
哼哼,看来今天带着乐器来果然没错。
贵族的聚会,要么就不停地作诗,要么就会奏乐,总而言之,两个字,风雅,四个字,追求风雅,五个字,死都要风雅。
不过,想要听第一乐师奏乐做贺礼,那也得看看有没有那个命。
江雪跑到门口找到了藤姬的马车,翻上去找二胡,下车的时候看到一身狩衣的安倍泰明往藤原本家走去,心里不禁嘀咕一句:安倍家已经忙到把泰明都派出来了?
别看安倍泰明看起来好像是十七八的少年,其实他是安倍晴明阴阳术的杰作,满打满算也就几岁,换句话说,别看他本领高强,心智就相当于几岁孩子而已——当然了,这句话要是当着安倍泰明的面说,估计能被阴阳术打到死。
江雪抱着二胡跑回去,路上和安倍泰明擦肩而过,那一瞬间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跟安倍泰明有着某种联系,这种微妙的感应令江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安倍泰明琉璃般清透的双眸。
出乎江雪的意料,安倍泰明竟然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完全无视了她。
江雪的心里一瞬间就充满了省略号,不过鉴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先不跟这个阴阳术人偶计较了。江雪一边往回跑一边计算着距离,等到乐声差不多能传到那群星星和月亮所在的院落,她笑了笑,左手按上了弦。
我以乐声作何,一曲安眠如何?
祝君好眠,愿君好梦。
江雪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拉琴,诚心诚意地祝愿听到乐曲的人能有一场好眠。
这曲子是乐术九章“喜怒哀乐惊恐悲忧思”之中“悲”的第八篇,曲名《一枕黄粱》。
高山流水馆中的乐师哪怕技艺高绝,也多有卡在这曲子上奏不出真意的。顾名思义,这是一安眠曲,有着非凡的安神助眠之效,更妙的是,听着这曲子睡着,多会伴有好梦,然而,梦中有多美满甜蜜,醒来就会有多空虚,故名黄粱一梦。
所以,《一枕黄粱》真正难的并不是能让人坠入甜蜜梦乡,而是让人醒来后能充分体会到一切美好如梦幻泡影的空虚甚至绝望。
对于意图以情动人的乐师而言,若是自身不曾体会过何谓“黄粱一梦”,就永不可能真正奏好这曲子,只能将它当做最普通的安眠曲。
《一枕黄粱》恰恰是江雪最得意的曲目之一,也正是江雪一曲技惊四座博得天下第一名声的曲目。因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江雪更清楚什么是“黄粱一梦”了。她将自己的感情全部放到曲中,在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转折里,慢慢地传达给听众。
随着二胡弦动,江雪慢慢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出了神。
过往种种皆如梦幻,相聚别离不过虚妄。
他们的笑、他们的泪,他们为国捐躯的悲壮、他们忠义两难全的痛苦、他们爱恨交织的纠结、他们一生不变的守候,义结金兰、两肋插刀,天涯海角、追星逐月,两情相悦、断情绝义,死别生离——凡此种种,无论看起来多么的真,也不过大梦一场。
入梦有多深,醒来就有多空虚。
所以,她才不要像苍苍那样傻兮兮地对着恋爱游戏里的角色投入真情,无论看起来多好,也不过就是一群数据而已,不值得玩家为此沉迷,可以喜欢、可以讨厌,绝不会去爱。
因为如果投入了真心,醒来的时候……
就太难受了。
江雪是被一阵笛声唤回了神智的——她不知已演奏了多久,也不知那笛声到底与自己乐声相和了多久。
奇妙的是,这笛声竟然能与她的琴曲配合的天衣无缝,更难得的是,笛声中传达的情感没有分毫错误——并非单纯的快乐或悲伤,那的的确确是得而复失、大梦一场的大喜大悲。
是谁?
谁能在这乐曲中保持清醒,并且与她琴声相和?!
江雪下意识地向着笛声传来的方向跑去,一路上绕过了许多昏睡在地的人,她连去看一看那群丢脸的“藤原氏”们的念头都顾不上了,顺着笛声越加快脚步。
在一个几近荒废的院中,江雪找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一棵梅树下,有人横执竹笛,闭目吹奏。
那并非红梅,而是一树白梅。
地上仍残留着前日的积雪,白雪与白梅几乎融为一体,就像是雪花停留在树梢上,为它加上了一点点缀。
这一片安静的白色天地里,白衣的阴阳师面带微笑吹奏着竹笛。
清风吹过,天空恰好落下了雪。
笛声悠悠,声声动人。
明明奏乐之人已经不再年轻,梢已经染上了风霜,面容已经苍老,江雪心中闪念而过的却是“风华绝代”。她在这里,看到了真正的风姿无双。
江雪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听着笛声几乎忍不住要落下泪来,她抬手去擦眼泪,琴声自然为之中断。
似乎察觉到了琴曲中断,吹笛之人也停止了吹奏,睁开眼睛,放下竹笛,看到江雪时,他微微一愣,随后了然地笑着说:“想来您就是雪姬殿下吧?在下安倍晴明。”
江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
——
我真的爱晴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