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灵视,不必问也不必说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看透心声,这就是灵视。
他一向能够看到旁人的想法,但这时候心声被看破,他竟然也会感觉到慌乱,更有着一丝惭愧。
近来他被那些灌入耳中的纷乱阴暗的心声困扰,越不耐,这次竟一时失控,对着雪姬说出了这样的话——又或者,他只是在这种愤怒的鼓动下忍不住地想要弄清楚雪姬真实的想法。
他既害怕雪姬和那些贵族们一样对平民毫不在意,也不愿雪姬真的去沾手这些事情,到了如今,他都不知道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
江雪讽刺完了,气也出了,想到麻仓叶王这个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真的吵翻了她也不愿意,她也就开解自己,全当可怜这家伙没朋友,话只能对她说。唇齿相依尚且有伤到的时候,朋友之间也难免有争执,谁让她喜欢他呢,他点脾气,她就忍忍呗。
疫病什么的,她也不是没遇上过。
凡有战乱,多有疫病,想想看当年张角怎么裹挟了黄巾数十万,不就是靠的符水治病和致太平的理念。符水灵不灵还是两说,但汤药方剂一定有灵验的。
“如果疫病流行开来就很麻烦了,那些病人要妥善安置才行,污染的水源也要截断,通常疫病多是伤寒,如果京中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可以试试看医圣张仲景《伤寒杂病论》中的方子,我知道平安京不是大夫看病,多是阴阳师看病,不过疫病也未必全是鬼怪引起,双管齐下总归好些。平民多半没钱治病,这些花费我会设法凑来,你倒是回去问问看阴阳寮有几个人愿意沾这件事。至于旁的,我一时也想不到,有事再联系我吧。”
江雪对着麻仓叶王一笑,索性挑明了说。
“我毕竟是左大臣的女儿,父亲没能想到的事情,我替父亲做了,这才要对得起父亲大人对我的宠爱,也请麻仓君下次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等到事情拖到难以解决了才来暗语讽刺我。我生来驽钝,听不明白。”
麻仓叶王听到最后,不得不开口了。
“抱歉,先前是我失言。”
江雪听到这句道歉,这才算是完全气顺了,笑了笑,说:“这次就算了。”
这次就算了,意思是下次可不见得就“算了”。
麻仓叶王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雪姬还道自己生性驽钝……雪姬若是驽钝,世上还有几个聪明人?”
江雪看了麻仓叶王一会儿,弯腰去摸了摸猫又的耳朵,猫又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乖乖闭眼假装睡觉,江雪见猫又聪明又乖觉,更觉可爱,口中说道:“麻仓君可不就是众人皆醉却独醒的那一个吗?偶尔也学学‘难得糊涂’吧。”
麻仓叶王话中有话地说:“或许雪姬才是众人皆醉而独醒的人吧。”
能够看到未来的占梦之人怎么可能“糊涂”?
甚至有可能明知道所有人都走在错误的路上也无法阻止,只能在梦中看着必然的未来。
江雪一愣,倒是没有反驳。
某种意义来说,也确实是这样。
这里所有人的命运都是注定的,只有她能够做出改变——除非她插手,否则所有的故事都只会一再重复。
她不愿多想这一点,每每想到都会是过去那些固定在终章不变的画面,让人怀念,又让人惆怅,索性岔开了话题。
“……猫又要吃什么啊?和猫吃一样的东西吗?妖怪的食谱是怎样啊?会不会很难养?妖怪得了疫病要怎么治?能喝人类的药吗?可是剂量要怎么换算啊,一大碗药根本灌不下去吧,毕竟这只猫又才这么一点大……”
麻仓叶王哭笑不得地看着江雪飞快地把话题连续扯了几个方向,干脆只回答了最后的问题。
“这次的疫病是因为怨念和瘴气而起,如果净化掉瘴气,疫病也就会消除了。”
江雪思考了一会儿,“唔……那就是说,这跟镇花祭失败的后果一样?那是不是茜就可以解决这次的疫病?”
“龙神神子……”麻仓叶王想到镇花祭上见过的神力,点头答道,“若是神子,确实可以解除疫病。”
“那就好办了。”江雪心里算盘拨得啪啦啦的响,要说动藤原道长对鸭川大刀阔斧地治理有些难度,说服元宫茜去鸭川走一趟就简单多了,森村天真还在那边混日子呢,估计也就是不知道元宫茜能解决疫病,不然早就把人拉去了,“你真该早点告诉我。”
麻仓叶王坦然认错。
“早些时候我并不知道龙神神子有这样的力量。”
“然后你就在那儿一个人操心,一个人生气,也不知道你在为难谁,这样折腾自己很有趣吗?即使我不是藤原家的女儿,你也完全可以告诉我这件事吧,不管我能不能帮上忙,好歹也可以不让你一个人负担这件事。”
江雪揉揉猫又的耳朵。
“股宗,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