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姬看了一眼,直接笑吟吟地拿来递给江雪。
江雪一看这种笑容就猜到了这是谁的信,她索性当着藤姬的面把信给拆了,想要表明一下目前两人的交往还光风霁月,没到儿女情长的地步。
“惠一遣人送信来说教王护国寺中离奇出现了一张八弦琴……邀我们共赏……”
“八弦琴?”藤姬好奇地说,“八弦……该如何演奏?”
大凡贵族都通晓乐理,且不管自己会不会演奏,鉴赏能力总归是有的,就算鉴赏能力也不怎样,那也会把一应资料背得滚瓜烂熟好假装风雅。
古琴最初为五弦,之后慢慢变为七弦,从此不再变动,长久以“圣人之器”、“君子之器”的美名流传。
藤姬听闻琴有八弦,难免好奇,须知弦乐器的演奏效果会与弦数有直接关联。江雪可就没这么轻松了,她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
“我要出门去,藤姬,替我与母亲大人说一声。还有,一定不能让茜接近教王护国寺。”
藤姬看江雪说得郑重,虽觉迷惑,还是认真地给了应答。
江雪拿着信跑出门,喊上源赖久匆忙套车往教王护国寺去。
惠一和永泉千万不要在她到达之前就弹奏了八弦琴啊!
永泉信里说,难得见到世上会有八弦的琴,何况还是突然出现在教王护国寺宝塔之上的,或许是佛祖的恩赐,恨不能早一点亲眼一睹,因此在送信时便已出,约定好了在教王护国寺中见面。
现在江雪只能祈祷这次惠一不会因为受不了诱惑弹了琴,否则他就又要变成八弦琴的怨灵了,到时候……她便要失去一位知音好友了。
她不想再一次超度惠一,也不想永泉面对挚友离世的痛苦。
对于永泉那样温柔的人来说,假如挚友因琴而死,永泉必定会非常痛苦,说不定又会走出那样让人闻之落泪的笛声了。
以前江雪就不止一次地嫌弃过牛车速度慢,根本没有马车好,说不定连驴都不如,奈何平安京中有点身份的人都要乘坐牛车,她又被“藤原家”养出了这个习惯,等到牛车开出去一段路她才懊恼地捶自己脑袋。
——刚才明明就该直接套马啊!
骑马比牛车可要快得多了!
现在人都出了门,再折回去找马,感觉还要更加浪费时间。
现在只能希望永泉的牛车更慢了。
江雪好不容易熬过了路上这段时间,到了教王护国寺门口没有看见永泉的牛车才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和源赖久交代,跳下车就直接往三人惯常聚会的宝塔那边一路狂奔。
惠一说是现了“佛祖赐予的琴”,多半还是会带去那边吧?
源赖久沉默地追上江雪的脚步,心内默默称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京中的姬君能行动如此迅捷——亏他没有见过“轻功”,否则他一定能认出来某人现在急得都没顾上要掩饰身法。
惠一是一名虔诚的僧人,每日诵经不辍,晚上例行打扫寺院,这才现了宝塔顶上泛着宝光的八弦琴。
宝塔平日封闭,只定期打扫,宝塔顶上更不是凡人不借助工具就能攀上的地方,故而他才认定这是佛祖恩赐。
当惠一借了绳索扶梯好不容易将八弦琴完好无损地取了下来时,他不可避免地被这张琴诱惑了。
八弦琴看来是如此的美丽,从琴身的木料到每根琴弦都散出微微的宝光,这对于一直只有着一张凡品的惠一而言是巨大的诱惑。
虽然惠一从未说过,但是,仁和寺的御室皇子所持龙笛乃是皇家之物,而藤原家姬君的胡琴同样是传世名琴鹤雪,他自认与二人相交乃是君子之交,但即便是君子,也可能会有嫉妒之心,也有自卑之心。诚然,他的出身比不上二人,也没有那样高贵的血统,身为出家人更不该在意这些,可是,身为喜爱音乐之人,他想要有更好的乐器,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惠一抱着八弦琴走下宝塔,去了几人以前聚会的地方,把琴放在石台之后,他险些就要去弹奏,幸而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想到——这样的奇迹该当让友人同赏才对!
如果三人能在此处,用这样奇迹的乐器来合奏一曲《高山流水》,那该是何等美事?
惠一的信就这样送去了仁和寺。
他没有单独给藤原雪姬写信是因为知道永泉会联系那位姬君,在他想来,两人理所当然会一同前来,并且,他已经开始猜测永泉何时会还俗了。
若是平民女子,或许还无所谓,既然是藤原家的姬君,倘若永泉想要长久和对方在一起,势必要还俗,以亲王的身份才有求娶的资格。
信送出后,惠一静静地坐在八弦琴边等待,为了避免自己忍不住提前弹奏了八弦琴,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一手转动着佛珠诵起经文来。
安神定志的经文挥了效用,惠一心中的杂念逐渐摒除,渐渐专注于经文本身,鬼族施加在八弦琴上用于魅惑的力量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
江雪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月下僧人专注诵经,八弦琴都黯然失色了。
她终于放下了提着的心,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惠一听到声响,睁开眼睛看过去,不禁又惊又喜。
“雪姬殿下,你来了。永泉呢?”
江雪抱着胡琴走过去,在惠一身旁一方石凳上坐下,笑道:“永泉没有与我同行,只让人送来了信,我听闻有八弦琴,太过好奇,或许便来的快了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