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怎么这么说?”秃突佳收了笑容,“难道我还能以假乱真?落英公主是我阿姊,月光公主是我妹妹,一样都是我汗父的女儿。”这话虽然语气诘责,但也表明了前后两次来的确实不是同一个人。
换个人,但都是柔然公主,其实这也没什么。就算不是阿那瑰的真女儿,只要阿那瑰自己承认是他女儿也没关系。但是为什么要换个人?宇文泰非常敏感地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我阿姊比起妹妹来丝毫不差,人就在眼前,大丞相也看到了,难道还挑三捡四不满意吗?”秃突佳又逼问一句,盯着宇文泰。
“世子曾言,朔方郡公不只有一个女儿,那自然也不只想着和我家主上和亲结盟吧?”宇文泰一边提着缰绳慢慢前行,一边也转过头来问秃突佳。这时夕阳已经坠下去,天渐渐黑了,勉强看得清楚他点漆般的眸子里更是深不见底。
原来是疑到这上面去了,以为是柔然留着最好的公主与别人和亲。这个别人不用说,两个人自然都明白是指东魏。
秃突佳忽然大笑起来,半天才收了笑,“大兄不高兴是因为来的不是月光吗?难道不是大魏和柔然和亲?是大兄自己挑意中人?既然如此,当初我汗父要把月光嫁给大丞相做嫡夫人,大兄为什么百般推脱就是不答应?现在又反来挑理,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妹妹正是因为被大丞相所拒,所以才不肯来的。”
秃突佳说话看似唐突,实际上在言语之间把责任都安在了宇文泰身上,关键细节、要紧内幕一句不肯透漏。可他说话过于直接,玩笑开得又太过,若不是夜黑,就能看到宇文泰已经面颊蹿红了。每当这时候,秃突佳倚小卖小,这就是宇文泰对他最没办法的时候。他只能暂时放开刚才的问题,不再理睬他了。
那边牛车里却远没有这么气氛热闹、亲近,甚至带着点不和谐。
牛车缓慢前行,元宝炬和落英对面而坐。虽然牛车外面已经是黑夜,就算挑开窗上垂帘也看不到什么,更何况长安城内的街景在这时也没什么可看的。早就有宿卫军将领士卒清退了闲杂人,街头一个人影也没有。但是皇帝元宝炬始终偏头向外,就好像真的有什么特别吸引他的景致让他欲罢不能似的。
元宝炬心里是恍惚的。他的思绪早飞回了数年前,回到洛阳,回到了南阳王府,回到了他和月娥所居之处。月娥总会给他的衣裳绣上她喜欢的花纹,贴身之处肌肤相触,元宝炬难以忘怀那种温存。身不由己之处太多,谁会像月娥一样对温柔尽心,曲意逢迎?如今两相分隔,他想到此便悲从中来。
落英总不好自己找话题去缠着皇帝,这也不是她的个性。她希望皇帝会主动来关注她,哪怕只是垂询几句关于她汗父或是关于柔然的事都可以。但是她失望了,皇帝始终没跟她说一句话。落英心里有点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牛车停下来了。元宝炬看到宇文泰和秃突佳下马走到车窗边。
“公主也要入宫吗?”元宝炬向着外面问了一句。像是在问外面的人,又像是在问落英。
落英心里一沉,没说话。这当然不能她来作答,心里的委屈更甚,不只委屈,有点不高兴。
“陛下何以有此一问?”又是宇文泰的声音。落英听出来了。
元宝炬没说话,他只能听从宇文泰的。
“陛下,既然盟约早订,婚仪大典也不宜再多拖延,择定吉日便请公主正位中宫也是顺天宜人的好事。公主迟早入主中馈,自然是此时入宫早做准备更合适。”还是宇文泰的声音。这不是在商量,明摆着就是指示。
落英心里顺了些,暗中看着元宝炬,没想到元宝炬居然脾气很好地道,“丞相说的有道理,就按丞相说的办吧。”说完就好像再没有他的事一样,又靠了回去。过了一刻牛车又开始慢慢前行。
落英不好探头出去看,但心跳回快,如果她猜的不错,她已经进了魏宫。以后她就要生活在这儿了,以新的身份,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想到这儿她心里满是希望,也就忘了刚才皇帝对她的冷淡态度。
秃突佳眼看着车驾入宫,心里并不太放心。
“一路劳顿,二弟也去馆驿早些休息吧?”宇文泰想尽快把这个麻烦的柔然世子支走了,他也疲劳极了,也想尽早回府。更何况数月不见长公主元玉英,他心里很惦记她是否康泰了。
谁知道秃突佳一怔,反问道,“怎么兄长要送我去馆驿吗?”
宇文泰也一怔,心里一沉,头痛起来,盯着秃突佳暗想,难道你还回回想住我家吗?
“兄长也知道,我阿姊一入宫我在长安举目无亲,心里甚是害怕,大兄也把我丢下不管了吗?”秃突佳好像甚是难过的样子,看着他悲从中来,不了解他的人还真要动了恻隐之心。
“二弟是柔然世子,柔然是大魏盟友,在长安谁敢为难二弟?皇后是汝阿姊,汝也是大魏身份贵重的外戚,也不必总把长安当异乡,自该当成自己家才是。”宇文泰宽慰他,恨不得马上甩开这个麻烦。他已经是耐着性子在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