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供水房。
正值下自习高峰期,学生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拎着水瓶子伸头朝水房里面张望,学校供水房共有三排水龙头,此时都挤挤挨挨站满了人,队伍排的冗长,一直延伸到房外,摩肩接踵,乌压压一片。
“黄强,帮我带一瓶,帮我带一瓶~”
“不行,没看咱们在后面排了老半天队了吗?上来就插队,有没有点公德心?”
“哎呀,就一瓶。”
“这位同学,你到底还有多少瓶子,怎么一直站在前面……”
催促声,踩脚尖叫声,吵骂声,还有男女打趣声混成一团,聒噪的充斥在小小的水房之中,屋顶好似都能被掀翻了。
月亮和花枝挤在中间,一会儿被人流推到这边,一会被插队的挤到那边,换作以往,花枝早就不耐烦了,可是今天……
“要不咱们回去吧,待会人少了再过来。”
任一直在游魂的月亮都被这声音吵得头昏脑涨,拎着水瓶子就要走,花枝见势,连忙一把拦住了她,“那……那哪行啊?万一待会停水了。”
“十一点半才停水,比停电还晚,能来得及……”
女生正说着,花枝忽然抬头见水房最里面,带着鸭舌帽的薛凯快速的朝她挥了挥手,事先设计好的暗号。
“要不咱们去里面打吧?听说里间也有两个水龙头,一般人不知道,咱们偷偷溜进去打两瓶就出来,反正很快。”
花枝一把抓紧月亮,不由分说的朝里面走着,生怕她跑了似的。
“会不会被阿姨现?”
月亮微微颦眉,狐疑的看着她,以前怎么没听她说里面也有水龙头。
“哎呀,打两瓶水一脸分钟的事,你怎么受了情伤胆子也变小了?”
“……”
一句话戳中死穴,
为了防止她抓住这点喋喋不休,月亮什么话都不说了,乖乖跟在后面。
学校锅炉房和最外面学生供水房之间,隔着一个输送主管道、盛放水箱的小型杂物间,L形曲折,空间很小,温度又高,时常开着门透气,上面贴着A4纸警告,严令禁止学生进入。
但杂物间的主管道旁,也有两个水龙头是专门供工人打水用的,被一些猴急眼尖不愿意排队的学生现后,经常趁着没人,投机取巧溜进去打水,不过被水房阿姨逮到几次训斥后,基本没什么人再敢进去了。
薛凯暗示完,为防止被现猫腻,混入了人群,花枝一路推推搡搡的拨开人丛,将月亮推进了杂物间,“你进去赶紧打水,我在外面给你望风。”
“嗯。”
月亮提着一双水瓶子,径直朝里面走去,水房内噪噪嚷嚷的庞大动静,致使她根本没听见杂物间门闩被阖上的声音。
“耶,大功告成!”
花枝欣喜的转身和薛凯击了个掌,满腹疑惑的问他,“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把校草大人骗进去的?”
月亮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好忽悠,校草大人这么精明,而且平时一副不是人间烟火的样子,会帮他打水?
“什么叫做骗啊,作为班长最得力的助手,打水这点小事,他……他当然很乐意帮我做了。”
臭屁的说到最后,薛凯还免不了结巴了,花枝切了一声,俨然不相信他。
“是不是出卖肉体了?”
薛凯不正经的嘿笑着,伸手微微壁咚她,“我的肉体只出卖给你~”
事实上,他可能活不过这个星期了,为了能让班长和嫂子和好,在她面前显摆一下自己,他容易吗他?全散打馆现在已经没有人、包括教练,愿意和班长对打了。
他明明知道班长这星期心情差到谷底,还自动请缨,就换来打这两瓶水,班长现在心里不知道该有多高兴能打死自己呢。
不……班长要是今晚没能和嫂子和好,他可能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到。
L形杂物间的灯光很暗,除了最上面两扇小窗摄进来的供水房微弱光芒,就只有右墙面上一只二十瓦的老式昏黄电灯泡,灯泡底还被蚊蝇叮咬的一片灯下黑。
月亮有稍稍夜盲症,刚踏进去的时候险些被脚下的木棍绊了一跤,索性里面有簌簌的水流声引导着她。
拐过L形墙角朝里面走的时候,灯光就更黯了,对于她来说几近看不清路。
月亮放下水瓶,刚想伸手掏手机,才记起落在了宿舍,只能无奈的顺着那簌簌的水流声朝前走,听这一阵阵热水入壶的闷声,应该还有个人在里面打水,那就方面多了。
小女生越走越近,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却越逐渐清晰弥漫在鼻尖,她没看见烟头猩红的火光,应该是刚刚抽过烟。
月亮一向不喜欢男生吸烟,更讨厌空气中那股子浓浓二手烟的味道,可不知为何,此时鼻尖飘荡着的烟草味里夹带着一股男性独有的荷尔蒙味道,显得既清爽又醇香,丝毫没有网吧里那些糟老头子和抠脚宅男的酸臭味。
她踽踽前行,终于走到了黑暗中那人的身边,微微侧脸看着黑乎乎的一片,感觉应该挺高,也很瘦,只是一言不的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关她的事,小女生微微放下茶瓶,手指关节却无意碰到了滚烫的池便,缩回来时嘴里条件反射的‘嘶’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她隐约感到旁边人的身形好似蓦地僵住了,就连已经打满了的水瓶子溢出水来,都没盖上。
她微微讶异,寻思着大概是自己来的时候脚步较轻,这人打水太专注了没听到,吓到人家了,便道歉般微微来了句,“对不起。”
预想中的‘没关系’并没有来到,那人身形只僵了一秒,便拿起盖子将水瓶盖上,透过小纱窗微微摄进的细碎光芒,月亮眯着眼,隐隐看到了一双极好看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和……他的一模一样。
是巧合吧?
倏的,小女生心中一悸,黑暗中,那人提着水瓶子离开了。
果然是巧合。
嘴边爬起一丝苦涩。
不过……就算不是巧合,他也根本不会理自己。
月亮眼神黯淡的低下头,开始挪开位置打水,不成想,刚动一下就碰到了一只水瓶,若不是她眼疾手快就倒了。
是刚才那个人的?
月亮连忙拿起,朝外面追去。
杂物间门口,二十瓦白炽灯倚靠着墙壁,出幽暗的光,可这也足矣让月亮彻底看清门口的人。
挺拔玉立的身姿,清冷逼人的气势,和那浑身上下简洁而透出一股子高贵气息的男生,不是他,又是谁?
好几天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他是在刻意躲着自己……不,他是拿自己当透明人。
凭什么?凭什么一个解释都不给她,还一竿子好像把她这个受害者打成了罪人?
她不是没想过这中间可能存在着什么误会,不然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忽然形同陌路,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先低头,他就不能先开口吗?
果然,是不能的。
门好像从外面被关上了,或者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他拉了好几遍都没开。
月亮终究是没忍住,三米之外,双手提起他的水瓶,“你的瓶……”
“你做的?”
她话音未落,男生便转过了脸,那一张充斥着憎恶和冷漠的眼脸,直把月亮惊得背后一怵,长达两秒大脑都是不能反应的。
“不、不是我……”
“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伴随着手中水瓶轰然震落,男生凌厉的眼角乍泄出一丝比寒冬腊月还冷上三分的光芒,像一把锐利的刀,扎在罪大恶极的人身上。
月亮定定的望着他那样子,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当初在网吧里,他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
冰冷,恶心。
“你什么意思?”
小女生喉间微动,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水瓶。
不知是不是那风轻云淡的表情惹恼了男生,陆景云唇畔忽然扬起一丝弧度,比极致的哂笑还要让人难受。
“怎么,这次又有什么目的?”
“又是谁要换位置,或者你男朋友又有什么做不到的,要你来求我?”
月亮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像霜降一般,心都沉了下去。
他……知道了?知道自己去求他让出年级第一,是因为元帅换位的事情,所以误解了?
所以这几天才一直不理自己。
对,上次在网吧,他误以为自己因为元帅而怪他,也是那么生气。
她手足无措的慌乱模样,像一根毒刺蓦地扎进男生漆黑亮的瞳仁,所有极力克制住的情绪,在那一刻喷翻涌。
无论是多么残酷的画面,多么有力的证据,砸在眼前,都抵不上她此刻一个飘忽的眼神来的让人疼痛难言。
她就是把伪装成鲜花的刀刃,在诱人忍不住靠近的时候,狠狠的刺入心脏,来回搅动,周而复始,百试不厌。
短暂的慌神后,心头袭来的是更大害怕失去的恐慌。
月亮捏着衣角,猛地抬起头,目光亟亟的看着他,语调慌得不成样子,“陆景云,你听我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
“解释,为什么要解释,一个只需要拿来利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子,值得被解释吗?”
他刀裁的讽刺眼角,还夹带着眩目的笑,像一层细密的网网的人窒息。
“不是这样的……”
“元帅,我一直只是把他当成……”
‘嘭’的一声。
方口塑料瓶盖生生碾碎在男生手中,陆景云眼角狠戾的抽搐着,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去将她撕碎。
“不用把你们之间的卿卿我我讲出来恶心别人,没人感兴趣。”
一字一句都像生生咬出来,恨不得将她的尊严都嚼碎。
“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