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
晚间十一点,小公寓外几盏柔亮的灯光阑珊,香樟树叶抖落一地雨水,顺着台阶蔓延一溜到门口,湿漉漉一片,昭示着外面的恶劣天气。
正如此刻……男生的脸色。
阴鸷,晦涩,湛湛惊人,比坏天气更甚。
他站在门口,展现出前所未有的一面。
沈清璃大吃一惊,待他进屋后,赶忙关上门,拿起遥控器,将大厅空调温度又朝上调了两格。
“景云,你这是怎么了?”
他没说话,迳自走到衣架旁。
沈清璃连连赶过去。
这孩子自A城回来,就没穿什么衣服,单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长裤,新百伦运动鞋。
此时,从头湿到脚不说,就连上身衬衫纽扣都脱落了两颗,满目森然,令人畏惧,下颚处有一条清晰可见的新鲜划痕,手腕上名贵腕表被浸泡,裤管被雨水捋的笔直顺着踝骨滴水。
“给。”
她又惊又虑下,手忙脚乱的拿过两条毛巾。
一条白色,一条米黄色。
白色是刚才给月亮用过的,她忘了,待他拿过,才想起,“这条是月……”
讲到一半,住了嘴。
想必现在,他应该也不在乎了。
雨水里有多少脏东西?
换做以前的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沾到半滴。
可现在……
却淋得彻头彻尾。
又怎遑与别人共用一条毛巾?
这孩子从小到大,一帆风顺的,除了那件事外就没再受什么挫折,但此次自打到A城后,就一直心神不宁的,回途程中,直接就爆了。
本以为到了渝州,他就会把一切事情都解决好,没想到,居然弄成了这样。
到底是生了什么?
沈清璃心疼的看着自己一言不的儿子。
即使他不说话,她也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愤怒和不甘,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子摧毁欲望。
“景云。”
沈清璃缓了缓,开口尝试着询问他。
不想,男生单手擦的动作,忽然滞住了,纯白色毛巾停顿在脖颈,上面若有若无的清香,沁入鼻间。
和她丝间的清香……如出一辙。
就连毛巾上,都是她的味道!
男生眉骨耸动,渐渐攥紧毛巾,狠狠的扔在地上,踩踏过去,朝着浴室走。
沈清璃心里又是一惊,这是现了是别人用过得了?
糟了,心情一定更差了。
“景云,你是不是和小女友分手了?”
她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开口了。
面对病人,她可以理智的像一个最优秀的医生,可面对自己本就亏欠的儿子,她试图通过一切渠道弥补,不想再错过他的任何情绪。
话音落下,男生脚步果然停滞住了。
沈清璃想:是了,她没猜错。
他下颌处的划痕,一看就是长指甲的小女生才能留下。
而且,如果有他处理不好的事情,那肯定就是感情了,这孩子有阴影。
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见他打电话会笑,第一次现他会频繁约会、会去迫不及待回学校,会向家里开口要钱,甚至一连打几百个电话都不罢休,全是在启生现他谈恋爱后。
这个女孩子对他的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嘭!”
浴室的玻璃门被狠狠砸上,不一会儿,里面传来最大水流的簌簌声,比外面的雨还要嚣张几分。
沈清璃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他最终,还是不肯向她袒露心迹。
自己这个母亲,做的真是失败。
或许,该是时候见见那个女孩子了。
女人放下毛巾,在大厅内站了一会儿,重新系上围裙进厨房,在锅里多添了一把米。
这时才想起月亮。
本来她也想过,时机成熟后,安排月亮和景云两个孩子见一面,毕竟都是那么优秀的人儿,以后在事业上也能相互帮助。
没想到,今个这么巧,凑一块了。
关键是,都是情绪这么差的时候,第一印象是好不到哪里去了。
摇了摇头,她打开按下电饭煲开关。
浴室内。
“哗哗哗——”
花伞喷薄下的水花,顺着男生黑漆漆的丝,流经高而不过分的清隽眉骨,精致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绝伦面庞,凹陷线条完美有力的肩胛骨,蓬的腰部肌肉和笔直挺拔长腿,最后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
伴随着那一道狠戾的拳声。
肉拳和大理石的碰撞,声音沉闷而阴郁。
分手……
男生嘴角扯出一抹极其刺眼的狠绝笑容。
做梦。
就算是注定要相互折磨一辈子,她也休想离开他半步。
……
“吱——”
主卧,门板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五六张卷子,逾百道选择题,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做完了。
人在精神力完全集中的时候,潜力总是无限的。
天才更胜一筹。
室内、厅外都很温暖,和阴暗潮湿的内心,截然相反。
小女生微微低着头,数着自己的步子,脚步极轻,被吹干的丝顺着空调流出的风,和窗帘一起拂动飞扬,偶尔窥探天色。
她缓缓走过去,站在窗前,听雨打芭蕉,溅落泥土,看万物失色,臣服于天。
一旦没有了试题转移注意力,她的脑子就空了。
空到……他又铺天盖地涌入了她的脑海,千万张脸,无孔不入。
盛怒的他,冷笑的他,心灰意冷的他,偏执阴郁的他,霸道强势的他……
每一个他,都是那般鲜活、浓墨重彩。
初初交往的时候,曾有很多次,她会从梦中惊醒,嘴角都是挂着笑的。
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得到他。
可是现在……
她又把他惹怒了。
他前所未有的生气。
这次,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原谅她吗?
以前,无论生了什么误会,都是可以解释,可以解决的。
可现在,就是个死结。
面对他的质问。
她无从解释,更无法辩驳。
都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要见江逾?为什么没有勇气接他的电话?为什么……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守护不了,还要贪婪的得到。
现在你伤了他的心,他不理你了,你满意了吗?
月亮手里攥着一株巨大的常青草,静静望着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另外一个自己,像是在痛斥自己‘最亲密的伙伴’。
这个伙伴显然知错了,眼眶渐渐湿润。
她转身,不敢再去想这些。
没有任何事,比失去他,更可怕。
月亮喉间微梗,嗓音嘶哑,眼圈已经红肿的不像样子。
坐下的时候,却无意间在桌子上现一个手机。
白色Phon4s,机身湿漉漉的,应该是在雨里被淋过,不知道浸没浸水,还能不能用?
是沈医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