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
江明远沉声,抿了抿唇,双手合十,背后智能皮椅适应人的动作变化,轱辘微微后移。
从这个角度看,他眉心微皱,眼皮略耷,灯光自上而下照下来,看不见眼神,嘴角几丝细纹被拽直,侧脸说不出的庄严和沉默。
年叔俯下身,凑在他耳边,嘴巴细琐的动了动。
——上面要有动作了。
“监察厅?”
江明远身形微仰,稍稍抬起眼皮子,一双因长时间看书而微微红的眼睛里透出几丝不屑的老辣目光。
年叔看着,无声的点了点头。
上个月省空降下来的郑专员,年纪轻轻,但脾气不小,不仅手腕强硬、背景雄厚,还是出了名的‘一根筋’。
初生牛犊不怕虎,认准什么事,就咬死了不放过,官场上最瞧不起,也最怕的就是这种人。
此次上任,三把火怕是想要燎原。
江明远为官多年,无论是权利还是人脉,早已四通八达、根深蒂固,若是换做以往,对此不过一笑置之,
年轻人,没栽过什么跟头,吃几回苦就长记性了。
可是现在,早已今非昔比。
网络日趋达大环境下,官员执—法、作风愈加透明化,这是一个奔向信息和民主化的时代。
再加上前不久的一场会议,也让他嗅到了动荡的味道。
改朝换代和时代变迁、进步,对于安稳、专制来说,都是一场不小的地震,如果他不能提前做好防范,就只能淹没其中。
的确,这十几年来,他的仕途,太坦荡了,从一个小小职员做起,却在家人和夫人的助力下,一步步登上市一把交椅。
家人在军区,夫人是行长,儿子是名校名人,自己更是红透了某些人艳羡的眼,被触犯过利益的人,做梦都恨不得把他拉下马。
相同的,利益息息相关的人,则会保他一生安稳荣华。
可他要是靠别人,在这个位置上,早就坐不稳了。
这个郑专员,看似来势汹汹,不过是上面递下来的一把手术刀,警示的同时,又妄图找到一些小切口,通过这个小切口来改变这个旧时代一成不变的官场格局。
而这个切口……
如果从他身上。
这辈子,他确实有个切口。
“好消息。”
“那个记者,找到了。”
话音刚落,江明远的眼神就变了,审慎而认真,“在哪?”
“就在渝州,不过您放心,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您看,要不要……”
年叔说着,眼睛微缩,手上做一个动作。
江明远顿了下,别在指间的笔,摇了摇。
“没那么简单。”
他江明远,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每一颗棋子,都会被完美安排到它该去的地方。
书房内,宽阔书桌正前方,是一座红木书架,上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中间一列,摆放着今晨送过来的最新报纸,钉在头条版面的是十几个鲜艳大字和一个女孩自心飞扬的笑容。
2012脑王桂冠得主:泰森多边形项目——17岁天才少女,月亮。
“说说他的情况。”
“听说早年做记者硬气又莽撞,但本领过强,布过不少新闻,揭露不少丑闻,也招惹了不少商家、名人。
后来惹怒一方富甲,被人设计骗进煤窑,一进就是八九年,不见人影,山里传人早已客死异乡,
家里只剩一妻一女,堵不上他的窟窿,也应对不了接二连三来找茬的人,后来都进了烟花场所。
零零落落几年,自己折了条胳膊,虽然逃了出来,却做不了记者了,妻子也染上性—病,女儿嫁给个赌鬼,时常被殴打,半死不活的一家子。
他从煤窑逃出来,身无分文,又无处可依,所以才想用这张照片勒索您。”
年叔说完,噤口看着男人。
江明远起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报纸上那眉眼间和他有四分像的明艳女孩,继而提唇,缓缓大笑。
“勒索。”
“想当年,他可是红遍四九城,被誉为‘时代先锋’版报第一,鼎鼎有名的正义大记者,人民的曙光,现在为了混口饭,竟也会干出勒索人这种腌臜事,老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年叔摇了摇头,没说话,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当年如此骄傲的记者,被强行拖进煤窑,经过八九年不见天日光阴的折磨,任凭你是傲骨也该磨成粉了,更别提出来见自己最爱的妻女沦为那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哪还有什么节操、什么志向可言,活着或许比死了更痛苦,做出这种事,也不过是临危之际,拽着根稻草而已。
“说明,没有什么人是改变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是过得太安稳了。”
男人目光钉在报纸上,眼角皱纹都透着浅浅笑意。
“人嘛,总要居安思危。”
“那书记您打算……”
年叔微微弯着腰,等待吩咐。
江明远指骨微弯,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砸在桌子上,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来,眼神骤然变得犀利无比。
“按我说的做……”
老年凑过去,待听到他说的话后,脸色登时大变。
“老爷……”
“老爷,万万不可啊,那不就是……毁了小姐吗?”
“让你去办,就去办。”
江明远目光笃定的看着他,镇静里没有一丝闪烁的光。
“记住,手法干净。”
年叔看着他,这么多年的跟随,早已知晓,这是不可违逆的信号。
一石二鸟,计策虽好,可那是小姐,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啊。
“是。”
久久,他应道。
“还有……”
年叔缓缓退出房间时,江明远又开口。
“把小逾监视起来。”
年叔身子微僵,到底没说什么话。
“我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输了。”
“是。”
房门缓缓被阖上。
不一会儿,从里面,传来撕碎报纸的声音。
他江明远,一生不受人威胁,不受任何人。
……
B城,隆盛大酒店。
时值七月,B城又素有全国四大火炉之一的美誉,即使酒店内空调打的很足,来往客人仍穿着极省布料,除了……月亮。
她从下巴以下,直至脚踝,基本都不能看。
来之前,陆景云带她去商场里买了一套纯白色休闲服,把整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半截脖颈。
月亮当然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九九,硬生生把头放下来遮住脖颈上的几颗小草莓,膈应他。
她扎上头的时候,只零落下几绺刘海,把五官显得格外精致又漂亮,散下来时,又把气质烘托的柔媚非常,灵动诱人,加上又经历了一晚上的滋润,此时看起来,气色前所未有的好。
陆景云站在她面前久久,遮住来来往往男生们投过来的惊艳目光,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终买了顶帽子,卡在她头上。
月亮,“……”裹的这么严实,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她有什么传染病。
酒店包厢是陆启生提前订好了的,他今天还有一场采访,便打电话让侍从先招待他们。
陆景云和月亮一路来到22楼时,豪华包厢里空无一人。
只有不停吹着的空调,旋转饭桌和几盆青翠欲滴的盆栽。
“二位里面请,是等人齐了一起上,还是现在……”
陆景云睨了眼漉了漉嘴巴的月亮。
“现在。”
“好的,您稍等。”
侍生关上门时,陆景云反手把她压在门板上,低头就欲索吻。
不想,月亮却一脸兴致勃勃的摸着旁边的盆栽叶子,“这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在你家、旅馆和饭店,都有?”
陆景云看着她白皙如玉葱般的指节穿梭在绿叶中时,瞳子眯了眯,有丝难耐味道从中泻出来,“虎皮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