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拜骠骑大将军,雄踞幽、平两州,王浚的心腹亲卫,该是何等军容?目所能及,全是营帐,连绵如同这旷野一般,望不到边际。旌旗飘展,战马嘶鸣,就连兵士都人人着甲,肃杀之气,铺面而来。
奕延眯了眯眼:“大将军兵马雄壮,营盘扎实,实在是让人望而生畏。”
魏桐一听,就笑了出来:“奕将军如今也是都督麾下,当令旁人生畏才是。这便随下官入营吧!”
魏桐话说的客气,但是安排却周密异常。奕延这两千兵,被三四重营寨包围,距离大帐足有三里之遥,别说威胁了,就连前去参见,都要花费一番功夫。
对于这样的戒备,奕延没有表现出任何抗拒,安然驻扎了下来。而这姿态,也让王浚放下了最后的戒备之心,招他进帐问话。
只带两三亲兵,奕延来到了大帐之前。这军帐,占地极广,颇具胡风,分作里外两重。最外是接见部属的大堂,中间隔开,后面是休息的寝帐。不过前后都围满了兵卒,戒备森严。
在魏桐的引领下,奕延阔步踏入了军帐,一眼就看到了主位上端坐那人。王浚今年五十有余,但是头胡须都染的乌黑,看起精神健旺,全无衰老之态。模样和从弟王汶有几分相似,有着顶级阀阅才有的风姿气度,只是那双狐般狭长的眼眸,让他在面上多了几分狡狯凶恶。
“末将拜见大将军!”只是扫了一眼,奕延就踏步上前,单膝跪地。
奕延在打量王浚,王浚同时也在细观这员猛将。早就知道此人乃是羯种,但是未曾想他的容貌如此类胡,凶气外露。这般容貌,别说是朝堂,怕是旁人帐下都容不得,难怪会跟梁子熙反目。不过如此也好,便宜了自家。
上下打量一番,王浚抚须赞道:“早就听说梁子熙麾下有一员猛将,未曾想如此年少有为!奕将军请起。”
再次拜谢之后,奕延方才起身。
也未寒暄,王浚开门见山道:“帐中正在商议攻伐并州之事,奕将军出身上党,自当熟知州内兵务。可肯说上一说?”
他用的是问句,但是那语气,绝不是询问。这也是考校奕延的第一关,看他是真心来投,还是另有图谋。
奕延拱手道:“末将离开并州,已有半载。并州兵力扩充极快,怕是早就改了布防。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并州之强,乃军械之利。只是霹雳砲和弩阵,就足以守得城池滴水不漏。”
他说的极为直白,更是与前线传回的战报分毫不差。王浚不由扶案,急急问道:“可有破法?”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奕延朗声道,“唯有霹雳砲,可破其阵!”
这是王浚手下谋士也提过的点子。之前派往并州的鲜卑兵马都是轻骑,攻城器械极少,所以吃了大亏。若是增加攻城器械,那些并州兵还能应付过来吗?不过只是这点建议,仍显不足。王浚沉吟一声:“那弩阵呢?总不能也用霹雳砲吧?”
“防弩当用盾,用甲,与其对射。而且并州兵马有一弱点,便是扩军太速,兵士难经操练。一旦寻得机会,当能破之!”奕延回答依旧毫不含糊。
王浚的眉峰皱了起来:“可是我派去的大军,步战马战皆未讨得便宜。”
“应是不熟地形,被邬堡、山林蒙蔽。”奕延一哂,“并州不比冀州,一马平川,方便骑射。恐怕只有熟悉地理之人,才能防备兵马偷袭。不过,也未尝没有其他法子……”
他并没有说完,就这么停了下来。王浚追问道:“有什么法子?”
奕延似是有些抱歉,躬身道:“这个,要等末将知悉大将军麾下兵士所长,才能定策。”
这话说得坦荡,但是王浚是谁?这老狐狸一下就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他前来投效,见面就能献策,实在是挑不出丝毫毛病。但是自家承诺之事,一字未提,难免让人心生不满。这羯奴,就是桀骜不驯,让人厌憎。
不过王浚想要的,也正是如此品行之人。他收在麾下的胡虏还少吗?怎会不懂这些人的心思。哈哈一笑,王浚道:“奕将军所言甚是,是我疏忽,怠慢了宾客。今夜帐中设宴,还请将军赴宴。”
“末将愧不敢当,多谢大将军!”奕延再次跪谢。低垂的眼帘,掩住了一切情绪。
有了晚宴,王浚自然不会再留人问询。带着亲兵,奕延返回营帐。跋涉两日,他身上疲惫自不用说,可是连甲都未解,他便快步入帐,低声对守营的校官问道:“刘营正还有多久能到?”
“正快马赶来,傍晚应能抵达。”那心腹亦低声答道。
“让他放慢脚步,封营之前赶到即可。”奕延一直悬着的心,落回了肚里。刘恭办事利落,赶的也极巧,必须用在最恰当的时候。
王浚不是个蠢人,今日试探能应付过去,之后呢?任何一句谎话,都可能让对方生疑,坏了大计。必须加快动作了。在这防备森严的大营中,还有比今夜更好的时机吗?
轻轻呼出口气,奕延走到案旁,吩咐道:“今夜,便是举事之时。你们要打点精神,依计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