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当年长平的局面,刘和话锋一转:“然则今日我汉国地处司州,占据了河东、弘农几郡,又有雍州千里沃土,本就不缺粮。而并州地贫,冀州新附,司州战乱未消,一旦上党有失,粮食必然短缺。四处都在乱战,汉国又严禁粮食、盐等流入并州。如此一来,并州自顾不暇,哪能再阻我皇汉基业?”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也切中了这次对决的关键所在。汉国现在实行的是两族分制,胡人从军,四方征战。抢掠来的晋人百姓,则负责耕种田地。如此一来,两不相干,这样的农忙季节出兵,也无大碍。但是并州就不一样了,屯兵占绝大多数,一旦农忙遇敌,就要耽搁收成。只能越打越弱,无力支撑。这样的军事结构,怎能长久?甚至说,只要以后匈奴都如此用兵,就能让并州陷入万劫不复!
座上,刘渊一手虚按腹部,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永明用兵谨慎,就算并州兵马使些诡计,也耐他不得。只等上党麦熟,就到了决一胜负的时刻。离石方向也要多派些兵,务必把并州兵马堵死在境内。”
听到刘曜的名字,刘和面色一暗。这次若是攻克上党,刘曜的声望必然更隆。等到迁都长安,他又有如何压制这人呢?当初忌惮的弟弟刘聪死于非命,刘和就大感庆幸。也不知刘曜这假子,能活到几时。
只是稍一走神,刘和就赶忙收敛心思。然而御座之上,刘渊并未现这片刻不妥。那只按在腹上的手,更用力了些,他皱紧了眉头。最近几日是怎么了?腹痛一日胜过一日,太医也看不出病因。难道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不过此事,可不能声张。至少要等上党事毕才行。这次的大战可关乎汉国基业,只能胜,不能败啊……
就在刘渊压抑着腹痛的时候,洛阳城中,沸腾了起来。
“将军!有粮队赶来了!”
听到信使所言,祖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哪里来的粮队?有多少粮食?!”
“是从冀州赶来的!车队延绵,少说也有五十万石!”那信使兴奋的声音都变了,高声叫道。
五十万石!上党一郡如今能产多少粮食?这五十万石,足以解燃眉之急了!
然而祖逖面上的喜色只是一闪,又飞快镇定下来:“我亲自去迎粮队,把这消息通告各州郡,就说救援的粮草到了!”
他不能确定这五十万石是使君造出的幌子,还是确有其事。但是不论如何,消息都要传出去!也只有让匈奴知晓,才能解决上党之围。辛辛苦苦打这一仗,不就是为了掐断粮食供给吗?若是有了别的粮道,这仗还有什么用处!
只是这粮,究竟是真是假?中原腹地哪处不在乱战,从哪里能弄来这么多粮食呢?
分毫不敢怠慢,祖逖动身前去迎接粮队。大军只驶出了十里,就与粮队正面撞上。一眼望去,牛马拖曳的大车,简直数都数不清楚。车辙深深陷入了泥土之中,显然上面驮的货物分量不轻。祖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这架势,真的不像是作假啊!
得知令尹亲自出迎,很快,压粮官赶上前来,行礼道:“下官幸不辱命,五十万石稻黍,一万石盐,全数押解归来!”
真的是粮食,还有盐!祖逖急急问道:“哪里来的粮食?怎么还有稻米?”
见上官一下抓到了重点,那压粮官笑道:“不瞒明府,粮食都是从交广两州运来的。这还是第一批,之后应有高句丽购得的粮草,足够大军所耗!”
啊呀!祖逖一下明白了过来。这些粮食,全是海运得来的!冀州靠海,之前使君也曾提过海运事宜,谁曾想,这么快就通了航道!四境都在战乱,但是交、广两州地处偏远,未曾被战火波及,更何况高句丽这样的属国。只要有钱,还能买不到粮吗?
而这海路一通,再也无人能遏制并州的粮道。有个一两年喘息时间,怕是翻倍的人口也能养活了!这一仗,不打就已经胜了!
“不愧是使君谋算!哈哈哈,快把消息传往各郡,安定民心!”忍不住抚须大笑,祖逖高声喊道。
棋局已经亮出,就看这翻盘时刻了!
本就是惊人的好消息,又有祖逖刻意造势,粮队赶来的事情,须臾就传遍了河南、河内两郡。自然也落到了匈奴的斥候耳中。
“你说什么?有粮队到了洛阳?哪里来得粮?!”药碗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刘渊豁然起身,厉声喝道。
“据说,是,是冀州海运……”那斥候颤抖着答道。
海运!刘渊只觉一阵晕眩。匈奴是马上民族,最擅长的,就是骑射。就算占据着黄河,也没有挥这条河道的运力。哪能想到千里之外的大海?
然而冀州靠海,分毫不差。那梁子熙又最擅长奇技淫巧,拿汉国被禁的白瓷、琉璃、绢锦到南地,还能换不来粮食吗?这一场大战,又为的什么?糟了,刘曜所率的五万精兵……
刘渊猛地睁大了双眼,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连带心口也狠狠抽动。再也站立不住,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父皇!”“陛下!”
顷刻间,寝殿内外,乱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