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这里,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了。坐在帐中,石勒盯着面前微弱烛火,心事重重。这两个月,他一直带兵在豫州扫荡。之前王弥的部众占据了不少城池,又被晋军夺回了数郡,可以打的地方着实不少。
攻破坚壁,入寇郡府。这段时日,光是姓司马的,他就杀了上百。莫说其他公卿士族。最初也获得了不少钱粮。但是随着旱情加重,情况有变。
有实力的世家尽数南迁,去了扬州。剩下的则避入深山,壁垒重重,十分难攻克。而庶族和那些小城,就算打下,拿到的粮草也颇为有限。至于百姓,能逃的早就逃了。豫州大半落入手中,但是困境未解,反倒因为扩军,变得更加艰难。
下一步,要如何走呢?
旱灾持续的时间太长了,五月还未落雨,今年的收成估计没法指望了。当年他逃荒离开并州,也是如此。莫说今年,恐怕明年也极为难捱。
而他手下的兵士,可等不了两年时间。养活这十数万张嘴,需要的可是一大笔钱粮。若是不想个办法,军心涣散,他打下的地方,又要如何守住?
也许该收拢些士人,帮他料理政务。石勒也算后知后觉,现了那些官吏的用处。没有人主政,占下的地盘不过是白地一片。辛辛苦苦打下来,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还有什么用处?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土地干涸,河水断流,就算组织人耕种,也不可能有收成。能够依靠的,唯有抢了。
是南下扬州,攻打晋国都城,还是取道荆州,和乱兵拼上一拼?若是秦州不乱就好了,刘曜怎么说也要支援他一些钱粮。但是现在汉国自顾不暇,哪还会管他这个征东大将军?放自己在豫、兖作乱,还是为了牵制并州……
想到这儿,石勒双眉一紧,想到了个地方。
当年他同恩主汲桑一同举兵,最先攻打的,就是邺城。因而石勒对于邺城的城防,再熟悉不过。而邺城不同于其他郡府,乃是并州连接冀州的要道。听闻冀州去岁经营海运,得了不少钱粮,其中大部分都用船运到了邺城。若是能攻破邺城,说不定养兵一年的粮秣都有了。
他的兵力远胜当年,更是熟知地理,本应信心十足。然而事实是,就算想到了这个主意,石勒也迟迟无法决断。只因邺城距离并州太近了。当初击溃义军,斩杀汲桑的骑兵,就是短短数日抵达邺城。若是几天内攻不下城池,恐怕要遭受两面夹击。
打还是不打?
正自思索,帐外突然起了嘈杂声。
现在已经入夜了,军营之中,哪能喧哗!石勒立刻起身,大步出帐:“怎么回事?!”
“启禀大将军,是民夫营骚乱……”守帐的亲兵赶忙上前道,“已经有兵士前往,应当并无大碍。”
石勒军中的民夫不少,多是破城之后纳降的百姓,还有部分流民。就是靠他们搬运粮草兵械,才能支持大军横扫豫州。
不过石勒老于阵仗,深知这些民夫胆怯怕事,风吹草动都会生变。故而每次扎营,都要把民夫营和兵营分开,避免相互影响,出现营啸。这种规模的骚动,确实不足为虑,很快就能平息。
然而看着远方燃起篝火的营盘,石勒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对啊,强攻邺城,恐怕难取。但是用奇袭呢?况且就算抢不到粮草,能够攻破邺城,也能让附近州郡大乱。随后趁势北上,进入冀州,同样是一条出路。如若计划不顺,退上几十里,就是兖州老营。进可攻,退可守,不比坐守死地要强?
至于其中凶险……想要在大旱中活命,这点险,又算得了什么?
唇边,露出了森森冷笑,石勒转身,挑帘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