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面,奕延摇了摇头:“石勒逃了。夜深人杂,恐怕邬堡派出的兵马,也拦他不下。”
他跟石勒交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深知此贼狡猾。夜袭本就一团乱麻,更是难以阻挡他脱逃。
听到这话,葛洪略有失望:“如此一来,怕是要放虎归山。”
石勒的老营就在兖州,恐怕直接就打马回师了。现在大旱未消,最重要的还是安民养民,并没有余力追击,乃至打下兖州。走脱这么个危险人物,说不好数月之后,又要面对一支强军。
“无妨。若是他逃回兖州,更好不过。”奕延的蓝眸中,闪出锐光。
葛洪一愣,难道参谋部还有其他计划。
奕延也不多言,伸手摘掉了头上兜鍪。一夜鏖战,污血早已浸透了红缨,斑斑血水,顺着乌黑铁甲滑落在地。
一战定胜负,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十足的运气。而张参军和他,从来不会把胜负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之上。同样是用奸,这次该轮到那贼子,看看信陵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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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的反应称得上神速。在敌方重骑破阵之前,他就率心腹退出了战场。谁料邺城附近的几个邬堡中,仍旧藏有伏兵。结果一退不够,连退三十里,绕过了两次围堵,这支兵马才得以逃脱罗网。
当天色大亮时,看着身边还不足万人的队伍,石勒面色凝沉似水。
“大将军,敌人设了这么多伏兵,未必能收拢残部啊……”一个心腹哭丧着脸道。
石勒又怎会不明白?这一场夜袭,彻底打掉了大军的胆气,自己又弃了帅帐,可想而知最后溃兵的乱象。要命的是,邺城周遭还有埋伏。失了建制、没了勇气,那些溃兵别说抵挡,恐怕为了逃跑,连兵器都弃之不顾。想要围堵,岂不轻而易举?
这下,大队人马必然会遭到拦截。而那些独自逃窜的游兵散将,更是些无头苍蝇,不能指望他们回来归队。一战下来,打掉了近九成人马,饶是石勒,也未曾经过如此的大败!
不,不对。这等规模的大败,他确实经历过,同样是在并州兵马手下。
胸中有处堵的难受,石勒攥紧了马缰:“不必等了,先回老营!”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这支精锐。等到回到兖州,再次征召杂胡、流民,训练上几个月,又是一支大军。然而总是这样,并不是办法。
要怎么才能保住实力,不至于轻而易举败于他人呢?回程的路上,石勒沉思起来。自从两年前开始举兵,他见过不知多少兵马。有残暴如王弥的,有勇悍似刘聪的,亦有并州那等铁桶一般,无坚不摧的强军。但是不论是那支,想要真正站住脚,靠的不是兵,而是地盘。就似当年的刘渊定都平阳,就似眼前的梁丰占据并州。
没有地盘,就如水上浮萍,永远无法立足。就算能征来兵士,一场大溃,也会散的一干二净。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好好经营兖州。
要垦田种粮,要休养生息,要让那些百姓信他投他,而非一味劫掠。还要有士人……石勒的眉峰微微皱起,他并不喜欢那些高高在上的世家,更对司马氏恨之入骨。但是庶族呢?是否也有可用之人?还有流民和百姓。无数次开仓放粮,杀官破城,早就让他知晓,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可怜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若是能用庶族管理治下百姓,未尝不可!还有散落在豫、兖两州的杂胡,也要尽数收入帐下。晋人可以耕种理政,但是兵还是要用胡,也唯有如此,才能稳固自家根基。
无数念头在石勒脑中飞窜。大败并未让他丧失勇气,相反令他过热的头脑清醒了过来。屯粮是抵御旱灾的重要手段,但是长远也必须考虑。这次大败,损了不少兵马,相对也减轻了粮秣压力。若是向汉国求援,说不定刘曜会看在他对并州的挟持之势上,给些粮草。
只要度过这个灾年,总有翻身的机会。
没了累赘的大军,回程倒是快了数倍。带着仅有的兵马和未曾陷落的后队辎重,石勒匆匆赶回了兖州。
刚刚下马,就见一名仆从飞奔而来,大声道:“将军,大喜啊!有人寻到老夫人了!”
石勒浑身一震。也不顾身后亲随,三步并作两步,向营帐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