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石勒率领“十八骑”举兵以来,手下心腹就是包括匈奴、月氏、天竺、乌桓在内的杂胡。而这些人,大部分人都崇信佛教。更要命的是,之前为了避除疫病,他放任医官传扬并州的避疫之法,稳定军心。也是从那时起,并州的佛子,就成了人所共知的存在。
亏得诸胡中有许多未曾真正到过并州,而他手下也不止只有胡人,才勉强保住了平衡。然而邺城这一仗下来,王弥降部和那些流民役夫被彻底打散,跟随自己回到兖州的,十有八|九是心腹的诸胡。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会因母亲的话,想起他们此战惨败给了何人?
再怎么严明军纪,堵住悠悠众口,也没法阻挡生他养他的娘亲啊!可是长此以往,若是人人都开始惧怕并州那佛子,仗还怎么打?岂不动了他的根基?!
“老夫人初来兖州,让人好好伺候着,莫让她外出操劳。把内院的女人都送过去,陪老夫人解闷。”石勒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母亲他会好好供养,但是就别出现在外人面前了。唉,要是能早些接她回来就好了,何至于让她信了这些花言巧语。
又看了一眼侍立两侧的亲信,石勒不再言语,大步走出营帐。
然而这番苦心,起到的用处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几日后,军中传出了风声。邺城之所以大败,正是因为大将军冒犯了佛子,致使天降神兵,夜破大营。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在并州兵马面前大败而归了。当年大将军攻入邺城,也是被佛子的轻骑驱赶。在冀州,更是被杀到百不存一,狼狈出逃。
这还不算最可怕的,甚至有人说,兖州的大旱,也是不敬佛祖才会出现。否则邺城怎么能种出庄稼?据说并州的收成更好,跟丰年无异呢!
面对这一浪又一浪的流言,石勒根本找不出应对之法。对战并州,他的确未曾胜过一仗。这本就是他的软肋,况且军中流传的不少事情,据说是从老夫人那里传出的。此事是真是假,无法定论,但是法不责众,更不能火上浇油。
若是能胜一仗就好了。只要一仗,定能扭转乾坤!
正在石勒焦头烂额的时候,汉国传来了军令。并州有攻打平阳的意图,命令石勒率兵去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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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情未曾退去,各地夏收也无保障。如今豫州、兖州四处都是嗷嗷待哺的饥民,就算夺回,也只徒增负累。但是石勒新败,匈奴还要固守雍州、秦州,四下空虚,何尝不是兴兵的时机?”司兵的参谋席上,张宾侃侃而谈。
在座诸将,那个没有点战略眼光?令狐盛已经捻须道:“张参军可是指……平阳?”
“正是!”张宾也不卖关子,让手下掾属揭开舆图,“如今洛阳已定,离石亦安。若是我军兵分三路,直取司州,极有把握攻克两郡!且不说平阳地处并州侧腹,只是河东盐池,就让人不得不取!”
舆图上方,平阳和河东都画上了鲜红标记。这下,众将纷纷议论起来。河东盐池的重要性,在座谁人不知?可以说之前匈奴伪汉能兴兵数万,粮草无缺,九成是靠贩盐所得。按道理说,河东的兵力应当也不会少,但是偏巧雍州也有盐池,河东就不再是唯一依仗。占了长安,匈奴主力西去,想要固守雍、秦二州。这个平阳旧都,防守也就懈怠不少,加之大旱,更是出奇空虚。
“末将愿领兵前往!”一旁李骏已经高声道。
奕将军如今出镇邺城,不一定能赶回来参加大战。这次攻打平阳,很有可能要用留守晋阳的兵马。他手下屯兵训练也有一载,加之刺史府全力支持,攻下平阳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若是真让他参与此战,绝对能立下大功!
听李骏开口,令狐况坐不住了。也不管叔父就在身边,高声道:“末将也愿领兵!”
年轻人已经争上了,倒是令狐盛老成持重,思索片刻,问道:“河东乃匈奴盐仓,又有不少世家良田。怕是会派兵来援。雍州的敌军也就罢了,若是石勒奉命前来助阵呢?”
他深知这石贼兵马强悍,狡猾多端。就算在邺城败了一局,也未必能伤其根本。只看数次从奕延手下脱逃的,就知他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若是有这样一个强敌相助,说不定会给战局带来变化。
张宾却微微一笑:“这个,令狐将军不必多虑。主公早有安排。”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看来主公考虑甚详,对于两郡是势在必得啊!
“若是如此,末将愿领兵从离石突进。”令狐盛当机立断,抱拳道。
见众将跃跃欲试的模样,张宾唇角挂上了浅笑。这次攻打平阳、河东自然是早有谋划,邺城之战本就是其中一环。至于石勒那贼子,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