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与徐乐见面的情形自然和李君羡那没法比,甚至和之前也都不一样。
他选择了在自己的书房与徐乐见面,而不是之前安排的馆驿或是城中宫室。
虽然大家都知道,城中那位皇泰主不过是个人形傀儡,实权都在王世充手中,日常他也是在宫中居住接见百官处理公务。
可是在徐乐面前,他偏要装出一副忠臣模样,不但不敢占据宫室,就连衣衫都格外简朴。
似乎不如此不足以彰显自己的品德高洁,不足以让徐乐这等豪杰认同。
对于他这套造作表现,徐乐并没表什么意见。
他身上也是裹着一领半新不旧的战袍,上面还有不少已经干涸黑的血渍。
一看就知道这件战袍的主人转战沙场战功无数,上面点点血迹便是最好的证明。
人往那一坐,那股锋锐之气便扑面而来,刺得王世充心惊肉跳周身不自在。
原本以为自己得了徐世勣这些瓦岗旧部投奔,腰杆子一下就能硬起来。
可是真到了直面徐乐的时候,才现自己还是欠缺火候,别说抗衡了,就是这种平等相待都很难做到。
徐乐看着对面王世充,心中也满是鄙夷。
这等人充其量就是个奸贼,尚不足以称为奸雄,就更别说问鼎天下。
就算一时侥幸得了社稷,国祚也不会长久。
老百姓过不上几天安生日子就还得遭罪。
他的格局气度决定了留不下真正英雄,徐世勣那帮人和他的关系也不会维持多久,估计很快就会分道扬镳。
眼下这个时代,天下格局已经从群雄纷起逐渐进入一个几方势力稳定局面然后角逐最终赢家的阶段,王世充这种人出局是必然。
就看他自己会不会做人做事,能不能让自己落个相对好一些的收场。
心里如是想着,目光则锐利如剑直刺王世充的双眼,说话的语气依旧如往日般强硬,并没有低头求人的意思。
“如今情形便是如此,你我两家即为盟友,理应共同进退。
不过洛阳城中军政悉决于君,何去何从还望王公明示。”
王世充干笑两声,并没急着做出回应,而是在那里嘟囔着:“李密乃是某心腹大患,若非他领兵相攻,我又何至于向李公输诚?
实不相瞒,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有些尾,不少人背后议论,都觉得某不该如此。
可是他们又如何知道某的难处?
洛阳的情形乐郎君是知道的,若不是你来得及时,现如今城池多半都已经易主。
瓦岗兵山将海,哪是我能对付的?
就算现在多了些援兵,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和人家比实在差得太多了。
人啊,得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某就是个无能之辈,不过是运气好打了几个胜仗,被先帝认为是个能带兵的,才让我到了这个位置上。
可就算是那些真能带兵的,也照样打不过瓦岗,何况是我?
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公的意思是不愿意出兵了!”
“非不愿,实不能。”
王世充连连摇头:“我这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倘若我野战能胜过瓦岗军,又何必向长安求援?
邙山一战,我手上那点家底几乎全军覆没。
就算硬着头皮出战,又能管什么用?
几千步卒数百甲骑,对上瓦岗大军,不就是一通战鼓的事情?
玄甲神勇天下无双,可是旁人没有徐将军手段,又哪里打得出徐君那种胜仗?
八百敌十万,这话说说还可以,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哪里敢真的去做。
再说他也做不成啊。”
徐乐冷哼一声:“王公以为做不成便不去做,接着就天下太平?
天下间有这种好事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也别以为我家圣人不知你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陡然一厉:“王公以为自己龟缩城中作壁上观,便能左右逢源?
此时此刻非友即敌,莫非王公想要与我大唐一战!还是以为徐某麾下八百甲,破不了这洛阳城?”
说到此处徐乐的双眼放出两道寒芒,如同两柄利剑直刺面门!王世充被徐乐气势所震慑,恍惚间竟然产生一种错觉:对面少年身后忽然出现千军万马,满身具装手持长矛铺天盖地涌来,下一刻就会把自己踩成肉泥烂酱!机灵灵一个冷颤,幻境也消失不见。
王世充也说不上来,到底是被徐乐气势所震慑,还是自己心里有鬼,因此对方一作,自己先就没了底气。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自己做的事情他知道了?
这到底是实话还是诈语,他知道了什么?
又知道多少?
要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如果放到台面上,势必会引轩然大波。
这里面牵扯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势力也不是一方两方,而是把交战各派都牵扯其中,其中也包括大唐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