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方老头,一张因为拉了一宿而变得煞白的连腾一下就红了,如同恶狗奔食一样,冲向了粥锅!
朱顶目瞪口呆的看着方老头儿连吹都不吹一下,就抱起那口还翻着花儿的粥锅,一边吸溜儿、一边烫的直晃荡脑袋,心说这至于的吗!
一大锅粥被老头儿喝了大半,嘴唇都烫起了水泡,犹自不舍的撒手,看向朱顶的眼神更加讪讪:“那个……老夫……老夫昨晚折腾了一夜,着实那个,那个饿的慌了,娃儿莫见怪,莫见怪……”
朱顶冲着老人僵硬的一笑,顺手拿起门边的一口小锅,用清水洗净,把米袋子里最后的几粒米倒了进去,再次架起了炉灶;从始至终,再也没看老头一眼、说一句话。
不是朱顶小气,而是他看着老头那只放光的眼睛,真怕这个贪吃的老头儿顺带着把他也给吃了。
“看你浑身狼狈,又是小小年纪,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朱顶听到这句问话,不由得一愣,原本他以为老人昨晚就应该询问他的身世,但是却没有被问,就觉得老人不会再问。
却没想到,现在却来问。
好在他早就编好了瞎话,努力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神色,颤抖着嗓音说道:“我家本是苏州府富户,我出生之前,因为洪武爷爷的旨意,举家迁去了京城。今年我爹接到消息,我外祖父病重,想在闭眼之前见一见我娘。
我爹就带着我娘和我从南京回苏州,谁知道路上碰见了强盗,我的爹爹和娘啊……”
朱顶趁着方老头不注意,一低头,把早就准备好的茱萸粉往眼睛上一抹,也就几个呼吸,假哭就变成了真哭,怎的是个凄凄惨惨戚戚——书上也没说过,茱萸粉比大蒜辣那么多!
看着早饭都没吃成,眼睛就哭的肿成了一对红灯笼的朱顶,方老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也是一阵黯淡,竟然放下宝贝一样的粥锅,来到了朱顶近前,欲抱却未拥,双手在空中划了几圈,最后轻轻的为朱顶拍了拍背,翘着山羊胡儿,有些慈祥的说道:“娃儿莫哭,爷爷带你去苏州找你外公,啊。”
朱顶哭的更惨烈起来:“我连我外公姓啥都不知道。”
在这个年代,一个非名门望族富户家的十三四岁孩子,不知道自己妈姓啥,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嫁夫随夫,女子的姓氏如果没有遇到什么重要事情,一辈子都没有被提及,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那你京城家中,可还有什么人吗?”
朱顶强忍着哭泣,装出一阵哽咽:“我,我爹说,他,他在户部活动开了,我们,哏喽……,我们这次回老家,就不用再回京城了……
我要我爹娘啊……”
方老头一声长叹,终于用右臂把朱顶圈在怀里,轻声说了些安慰的话。
等到朱顶哭声渐稀,老头儿才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一样,郑重的对朱顶说道:“苦命的孩儿啊,你要是不嫌弃我是个孤老头子,就做我孙子吧,砸锅卖铁,爷爷也让你有个好前程。”
朱顶抬起头,努力的做出一副迷茫和不知所措的表情,僵持了半晌,才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在不远的草丛里瞎玩的大黄没有感受到主人的悲伤,却看见主人哭的稀里哗啦,不解的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努力的想着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从小到大眼泪都没掉过几滴的主人,哭的这样凄惨。
“吱吱吱。”小狐狸不知道又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在不远的地方催促着大黄,于是,它在看到主人眼角那抹得意的眼神之后,晃了晃脑袋,一路小跑消失在草丛里。
方老头儿定居在明州,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平日里靠着做人西席和写些话本维持生计,因为囊中羞涩又好药膳,所以在闲暇时候都会进到山中采药。
现在,药也采足,还意外捡了个大孙子,最主要的是这个孙子熬了一手的好药粥,于是觉得终于时来运转的方老头儿在第二天,就带着朱顶踏上了回城的路。
而明州,就是会在两年之后改名,并且这个名字一直被延续到后世的宁波,自古以来就是就是最重要的海贸口岸之一。
朱顶在第一眼看见明州那有些破败的城墙之后,就暗自筹划着,这座城,或许会成为自己第一步大棋里的重要一环。
他回到了人间,他有更长的寿命,他有更充足的时间。
他看向天,视线随云而动,他看见了那个黑衣女子,他看见了小六儿,他看见了老奶奶。
他平视城门,他要开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