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迁不敢驳济北王世子的颜面,躬身退下,寇道孤全不在乎,“学问不是打架,只有早悟、晚悟、不悟之分,其中没有高手,也没有一招致胜,甚至连胜负都没有。”
张释虞笑道:“我是学问外面的人,乱说一气,寇先生不必拿我练手,驳倒徐础,才算你有真本事。”
“唉,若要显出本事,就不是真学问。”
“哟,我又说错了,总之寇先生既然来了,什么时候去见徐础?”
“我要他来见我。”
“这可难,徐础自称在修行,不悟道不起身,更不会离开那间屋子。我倒是能够派人将他拖出来,可那样的话,就用不到寇先生了。”
寇道孤走出两步,转身坐在墓碑上,遥望远处的房屋,“苦求悟道,算是摸到大学问的边了,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严微,你去替我传话。”
“是,弟子愿往。”严微口称弟子,对寇道孤十分尊敬。
安重迁等人则是个个满面怒容,若不是济北王世子站在附近,早就一哄而上,将寇道孤从墓碑上推下去。
张释虞不在意这些小节,他原本只想拉拢士子之心,现寇道孤得罪的人比讨好的人更多,他已经放弃这个计划,只想看看这场论战如何收场。
“去问吴王,‘道可见否?可知否?’”
严微两眼一亮,不管怎样,冠道孤抛出的第一个问题足够宏大,于是拱手领命,退下几步,转身匆匆离去。
见师弟走远,安重迁忍不住也冷笑一声,“这样的问题,何必老远去问吴王?我就能回答——不是我悟性高,而是师父生前早已讲解过,门下弟子皆知,寇先生离开得早,大概是没听过。”
安重迁连“师兄”也不称了。
寇道孤瞥他一眼,“范闭因材施教,见你们资质平庸,担心你们陷入困惑之中难以自拔,因此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其实是要你们闭嘴,从此不要多想的意思。”
“我还没说答案呢。”安重迁实在是被气极了,非要挑战一下。
张释虞等人也都讨厌寇道孤的狂傲,希望看到有人灭他的威风,因此都不阻挡。
寇道孤微微扬头,“范闭必然会说:道可见亦不可见,唯其可见,人人能学,唯其不可见,无人能够通达大道,仿佛高山,人人可入,从中取材,然则无人能得全山。他还会说:道可知亦不可知,譬如河水,人人可取一瓢饮,体知其味,以解干渴,然则无人能饮一河之水。”
安重迁呆立当场,其他范门弟子也与他一个模样。
不用问,寇道孤的回答与范闭一样。
其他人倒不觉得惊讶,以为范闭从前必然说过类似的话,寇道孤记住而已。
一名老先生开口道:“阁下以为范先生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若只是入山取一材、临河取一瓢饮,人人皆得为之,我辈钻研学问又有何意义?范闭之说,只为堵嘴,并未解惑。”
“好大的口气,范先生若是不对,你的答案是什么?”
寇道孤冷笑,“夏虫不可语冰,我给出答案,你也明悟不了,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问话的老先生差点气晕过去,“好。天下就没有能与你问答的人了?”
“我来这里,正为寻找对手。徐础若答得好,我会继续下去,他若答非所问,我立刻就走,如当年一样。”
当年自然是指那场轰动的师徒论战,寇道孤在第七天离席而去,原因众说纷纭,按他自己的说法,竟是觉得范闭不配再与他论下去。
众人摇头,都已说不清到底盼着谁胜谁负。
严微快步跑回来,快到近前时放慢脚步,面带喜色,显然是觉得吴王的回答不中意。
“徐础认输了。”严微兴奋地说。
众人正是为此而来,此时却都大失所望。
“他原话怎么说?”寇道孤问。
“原话……徐础说‘不知道’。”
冠道孤脸上慢慢浮现笑容,“嗯,不算好答案,但是可以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