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洛阳城,晋国公府邸内院正堂。
杨铮只身进入正堂,其余人皆被留在了前院静候消息。
正堂内,此刻只有三人。
老国公端坐在上,并非是中年形象,而是收敛了一身的精气,重新恢复成白白须的老朽形态。
老国公的下,坐着一名年过六旬的灰老者,此老身上既无武者气息,也无修仙者气息显现,就是一名很普通的长者,虽然保养的不错,但依旧能看出垂老之态。
老者穿着一身绸缎棉衣,打扮的就像是个颐养天年的富家翁,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正在打量着杨铮。
“像,真是太像了!”
杨铮进门后,老者竟激动的站起身,一脸的惊喜,目光在杨铮和老国公身上来回转动。
“大哥,这孩子跟您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啊!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当年您才接任杨家时的样子!”
这样的话杨铮并不陌生,小姑杨明凤和姑父庄冲天初次见他时,也曾这般说过。
老者的下,是一名穿着紫色蟒袍,气度沉凝的消瘦中年。
这中年男子的身材也很高,只是有些清瘦,长相与老国公有几分神似,不用猜也知道,他肯定就是而今的晋国公杨明安了。
“孩儿杨铮,拜见爷爷,见过三叔爷,见过大伯!”
杨铮向三人恭恭敬敬的躬身行了一礼。
进来前,老管家已经跟他交代过,堂内只有老国公,国公爷,以及杨家现在的族长,也就是老国公的三弟杨忠文。
老国公有兄弟三人,老二杨忠庸已经作古,家族内部的事务,皆由老三杨忠文在主持。
再次见到杨铮,老国公面上的笑容越盛了。
杨铮这一路上的表现,他已从独孤辉等人口中得知,对于杨铮的一系列表现,他相当的满意,这才是一个成熟世子该有的表现。
一番见礼后,三人并未多说其他的事情,基本都是在谈接下来该如何举行祭祀大典,以及如何让杨铮认祖归宗,继任世子的事情。
期间自然也征询过杨铮的看法,对于这种事情,杨铮懂得不多,三人所说十分细致周到,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谈完此事后,老国公和族长起身离开。
“明安,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你们伯侄之间的事情了,为父不会掺和,杨家未来的走向,你们自己决定。”
“恭送父亲(爷爷)和老族长!”
送走二人后,杨明安笑道:“玄铮,你也坐吧。”
既然认祖归宗,在杨家内部的称呼中,杨铮的名字自然也带上了字辈。
“侄儿谢过伯父!”
杨铮客客气气的见了一礼,在杨明安的下坐下。
“其他客气话,伯父就不多说了。诚如你爷爷所说,杨家未来何去何从,将由伯父和你们兄弟二人决定。这话可并非是你爷爷的自谦之词,而是他老人家的内心真实想法。伯父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杨明安微微一笑,捋须看向杨铮。
他一生无子,对此也不再奢求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杨家不能在他手中走向没落。
为此他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四个女儿的幸福。
原以为长女入宫配了当朝太子,次女嫁给齐王,三女下嫁北疆而今的大帅丁开山,四女与当朝宰相大公子联姻,便可保杨家一门,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哪能想到朝廷对他们杨家,依旧非常不放心,处处提防不说,现在很可能已经在暗中开始布局,要彻底瓦解杨家的势力。
老国公当年收的几位义子,这些年虽身居高位,手掌权要,但近几年,以先后有几人被朝廷不动声色的赋闲搁置,唯一还在撑持的,就只剩下荆州镇南大将军黄审良了。
北疆的袁超,虽然还执掌兵权,但却在丁开山帐下效力,未来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而那丁开山则属于六公之中燕国公胞弟,丁家跟杨家虽是世交,但涉及到各自利益,尤其是在面对朝廷的时候,却绝不会站在杨家这边。
别看杨明安这些年当晋国公风光无比,但实则是有苦自己知。
“侄儿十几日前拜会儒门掌门时,他曾问过侄儿此次入京将何去何从,侄儿回答了他八个字,‘相机而行,顺势而为’。侄儿觉得,杨家目前也当如此,不知大伯以为如何?”
杨铮沉吟着看了杨明安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
虽然他自己跟杨明安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双方乃是真正的血亲,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他和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真实的想法,也无藏着掖着的必要。
“‘相机而行,顺势而为’?”
杨明安双眸微微一凝,缓缓捋须,露出沉思之色。
“若无机会可行,无大势可为,又当如何呢?”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没有大势就想办法凝聚大势。古今但凡成事之豪杰,哪个不是善于制造机会,并凝聚大势之徒?我辈何须抱残守缺?”
杨铮淡然说道。
杨明安听到这话,双眸瞬间一亮,抚掌大笑。
“此言大善!看来把杨家交给你,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本来伯父是属意玄铸那孩子的,但那孩子聪慧有余,机变不足,虑事也无你这般大胆开阔。”
杨明安颇为赞赏的看着杨铮,不过,这话只怕也只是一番鼓励说辞而已。
毕竟,杨铮才刚被杨家接回,究竟是真龙,还是草虫,现在还无从判断,须得继续观察,方能最后定夺。
而杨铮对此也不甚看重。
他之所以被老国公说动回归杨家,所看重者不过是杨家的底蕴。
只要能在修炼一途上让他更进一步,杨铮不介意登上杨家战车,并顺势而为,推动一把。
若杨家将来真败落了,而自身也拥有足够的实力的话,他同样也不介意出手帮助挽回,但也就仅此而已。
他不会把自己的前途全赌在杨家这辆战车上,说他自私自利也好,冷漠无情也罢,但他的前途和命运,只能掌握自己手中,谁都不能决定。
“今日杨家只派了萧疏狂和幽燕铁卫去迎你,却并未派出一个杨家弟子出面,你应该能明白其中的深意吧?”
杨明安想到一件事,怕杨铮心中有误解,对杨家生出嫌隙,温声笑问道。
杨铮点了点头。
“杨家既然已站在了风口浪尖,让外人多想想也好。”
也不知这主意是老国公想的,还是杨明安出的,的确很高明。
杨家没有弟子出面,却又出动了老国公以前的贴身铁卫,这就给人一种假象,似乎杨明安对杨铮的进京有所不满。
“看来对于住处之事,侄儿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是啊,的确是有些委屈你了。本来你爷爷是想让你住进国公府的,毕竟,在国公府里,无论是安全方面,还是其他问题,都更方便照应,但如此的话,也就无法给那些暗中蠢蠢欲动之人以机会了。”
杨明安无奈的苦笑道。
杨铮对杨家的这一谋略还真有些佩服。
儒门派出了儒子跟在他身边,就等于告诉世人,儒家已选择在背后支持他这个晋公世子。
而晋国公与晋公世子之间不睦,也会给朝中那些大臣,以及儒派的那些官员以幻想。
若全力支持杨铮谋夺未来改天换地的机会,兴许儒教就有机会彻底入主朝堂。
反观若支持晋国公的话,未必就有这样的机会。
毕竟,晋国公也属于门阀子弟出身,即便将来他能执掌大宝,恐怕最终的选择,也很可能将跟大魏曹氏一般无二,依旧是门阀世家霸占朝堂。
“走,伯父带你去一个地方。”
杨明安站起身,向杨铮神秘一笑。
杨铮跟着也站起身,随杨明安离开正堂,往后院深处走去。
两人一路穿堂过户,沿着曲曲折折的回廊,不知穿过了多少门庭,来到了后院一处幽深僻静的院子中。
院子内,只有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土石楼阁,看起来毫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