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到疼痛的指尖一下子暖了起来。
顾娇愣愣地看着他。
他却没去看顾娇,只是默默地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
转眼到了四月十五,殿试前的小考开始了。
萧六郎天不亮就出了门,坐刘全赶的马车抵达了皇宫的正门外。
皇宫的正门一共有三扇门,中间的为正大门,高大开阔,足足二十尺之高,而在正大门的双侧各自有一扇侧门。
左侧门多为王室宗亲出入,右侧门多为为大臣们出入。
今天的考生们走的是右侧门。
考生们早早地在右侧门外,按照自己的考引号排起了队。
萧六郎与杜若寒的考号在一起,萧六郎七十五,杜若寒七十六,杜若寒比萧六郎到得早,与冯林和林成业打了招呼,过了半天才等到萧六郎。
“你怎么来这么晚?我还以为你胆子小不来了呢!”杜若寒嫉妒萧六郎挤走了自己在冯林心目中的地位,见了面总是要呛他两下。
萧六郎懒得与他拌嘴,默默地排在他前面。
杜若寒撇了撇嘴儿:“喂,你紧不紧张啊?冯林和林成业紧张死了。”
他俩的考号比较靠前,一个二十一,一个三十七,听说要比萧六郎与杜若寒先进,二人抖得不行。
万幸是其余人也抖,不抖的还真不多。
一是大家没进过宫,有点儿紧张,二也是今天特别冷!
都四月了,按说天气该好了,可昨儿夜里突然下了一场雨,温度骤降,这会儿还有大风刮得嗖嗖的。
萧六郎瞥他一眼:“你紧张?”
杜若寒一哼:“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萧六郎目光自他身上扫视一圈,如果你不抖腿,就更有说服力了。
时辰到,右侧门开,礼部的官员开始检查考生们的考引与对牌,检查过后,将会由一名宫里的太监与一位礼部官员共同将考生们领入皇宫的太和殿。
这一次的小考就没什么人搜身了,毕竟大家已经不算是普通的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了,大家都是贡士,从这里出去的人最差的也是同进士。
同进士是什么?那可是朝廷的预备官。
“唉,小六子,你知道那个是谁吗?”走到半路,杜若寒突然拉了拉萧六郎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看不远处一个国字脸的贡生。
萧六郎淡道:“你怎么比冯林的话还多?”
他俩话是真多,这叫臭味相投。
杜若寒切了一声:“不想听就算了。”
萧六郎其实知道杜若寒指的是谁,那是袁辅的小孙子袁宇,方才排队时听礼部的官员特地与袁宇打了招呼,叫了一声袁小公子。
礼部尚书是袁辅的门生,会对袁宇有所关照不足为奇。
至于鸿胪寺卿,他是庄太傅的门生,八成会对安郡王青睐有加。
安郡王的考号排在萧六郎与杜若寒的后面,萧六郎没有见到他。
所有考生都在太和殿的正殿考试,一个垫子,一张书案,笔墨纸砚由朝廷提供,考生们须得跽坐答题。
监考方为礼部与鸿胪寺的官员。
考生们聆听了礼部尚书的训示与唱礼后,拱手行了一礼,开始落座。
小考只考一门八股文,这一次倒是没出现截搭题,题目是——“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这句话出自《中庸·第十三章》,意思是——道离人不远的。如果有人故作高深,使得道远离人们,那就不可以实行道了。
这题的切入点不少,可以探讨道的本质与形式,也可以深究实行道的度与方式。
经历了一轮比一轮残酷的童试、乡试与会试后,突然拿到这么简单的题目,考生们反倒不习惯了。
于是考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所有考生都一脸懵逼地看着桌上的试卷,严重怀疑考官错了。
“考试开始。”礼部尚书提醒了一句,考生们才如梦初醒,拿了草稿纸开始破题。
若非说本场考试有什么难度,大概就是时间,只有两个时辰。
不过看在考题确实不难的份儿上,这点时间也够了,就连冯林与林成业都没感到太大压力。
小考是不计入总成绩的,它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选拔人才,而是提前为殿试热个身,再就是学学御前礼仪和考场规矩。
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共同监考。
萧六郎坐在第一列的倒数第二个位子,这位子本不大容易引起考官的注意,奈何他身边放了一个拐杖。
鸿胪寺卿一下子注意到了那个拐杖,他小声问身旁的太监:“那是谁?”
太监数了数萧六郎的考号,又看了看手中的对牌,道:“是国子监的一位监生。”
“怎么是个……”
鸿胪寺卿本想说,怎么是个瘸子?
话到唇边觉着此话不妥。
本朝既然放宽了科举条件,那么自己作为朝廷命官就该好生接受就是。
只是鸿胪寺卿依旧忍不住被萧六郎吸去视线,这不怪他,实在是本朝开朝至今还真没哪个瘸子来科考的。
尤其是考到了殿试这一步的。
脸上有疤的倒不少。
这小子不会也是个脸上有疤的?那会不会把陛下给吓到啊?
鸿胪寺卿决定去瞅瞅,若真是个丑的,那说什么也得把他落了,至少不能把他的试卷呈到皇帝面前,吓坏皇帝他们吃罪不起。
鸿胪寺卿于是走到萧六郎跟前去看。
只一眼,他就彻底呆住了。
萧六郎十分淡定地答完试卷,没提前交卷,因为交了也不能走。
下午是学习规矩与御前礼仪,老实说,在两百一十名贡士里头,寒门学子并不多。并不是寒门学子不够刻苦,而是他们的教育资源与教育体系远不如贵族子弟。
一个家族要培养出一名进士往往是要付出极大心血的,譬如袁家子弟与庄家子弟就有袁辅以及庄太傅这样的大儒做老师,他们随便指点一两句都能让家族子弟受益匪浅。
再不济是像王渊那样的江南才子,出身书香世家,家中出了两名进士,也能对他进行很好的指导。
寒门子弟出头难。
这次的贡生里大多是有一点家底的考生,在家里就请了专人教导过一些礼仪规矩,因此大家学习御前礼仪,整体的进度很快。
酉时,考生们学习完毕,拿上自己的考引与对牌出了皇宫。
冯林没太学会,他问林成业,林成业原本是会了的,可被冯林一问突然就不确定了。
“六郎。”冯林哀求地看向萧六郎。
萧六郎在马车里给二人演示了一遍。
杜若寒拍着折扇道:“哎?小六子,你的礼怎么行得这么好啊?”
乍一看,真不像个乡下来的穷小子。
不是他吹啊,萧六郎的礼比安郡王也不差,这小子是搁哪儿学了一身京城贵公子的气质?
萧六郎淡道:“多看看不就会了。”
“你小子……算了。”杜若寒摇摇折扇,没说出自己方才打算问什么,“时辰不早了,我走了!要不要送你们回去啊?”
冯林道:“不用了,我们有马车。”
冯林与林成业一辆马车,萧六郎自己也有刘全那边的马车。
“行,那这两天咱们就先别见面了,好生在家里待考。”杜若寒说罢,转身下了马车。
冯林对萧六郎道:“六郎,我们也走了。”
萧六郎看得出他有些紧张,对他道:“什么都不用想,陛下不是毒蛇猛兽,就算出点岔子也不会把人怎么着,好好考就是了。你也一样。”
他看向林成业,“殿试不考八股文,只考策问,这一年你策问的进步很大,放手去做题就好。”
林成业在萧六郎身边学了这么久,萧六郎一直是个严师,从来没有表扬过他。好像他怎么努力都不能让萧六郎满意……
可刚刚,萧六郎说他进步很大?
林成业比被国子监的夫子夸了更高效!
他的脊背一下子挺得直直的,正色说:“我我、我会、好、好考!”
“嗯。”萧六郎点头,“这两天就别看书了,安心待考。”
“嗯!”
得了表扬的林成业斗志满满地下了马车,与冯林一道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这两天,几人都在家里没出门。
十七号,殿试正式开始。
这一日全京城的书院放假,包括国子监。
两百余名考生天不亮便来到宫门外等候,一名考生将考引落在了家里,急得差点没晕过去,幸而他住的那间客栈老板现了考引,亲自快马加鞭给他送了过来。
虽说殿试一般不刷考生,但如果考都不考的话还是会被刷的。
殿试的检查又严格了些。
有些住京城的考生,家长也过来了,只是他们不被允许靠近皇宫,数百米之外就让人拦了下来。
像庄太傅与袁辅这样的朝廷大臣自然是例外了。
他俩是来上朝的,顺带叮嘱了自家孩子几句。
其余考生看在眼里,瞬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好好考,什么都不必想。”庄太傅对排在队伍末尾的安郡王说,他抽到的考号是倒数第二,然而因为庄太傅的出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几乎所有考生都朝他看了过来。
安郡王笑了笑:“祖父请放心。”
庄太傅给安郡王理了理宽袖,这是在告诉他,你只管考,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以安郡王的实力,加上庄太傅的势力,何愁他不拿下第一?
至于潜在的威胁,他有一百种办法落了对方的试卷!
这一刻,考生们简直是羡慕极了,羡慕安郡王的才学,也羡慕安郡王的家世。
庄太傅不能逗留太久,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靠了过来。
“哟?这不是庄太傅吗?这么巧。”
这欠抽的声音,不是宣平侯又是谁?
庄太傅如今见了他就头疼,全朝廷最厌恶的人,非宣平侯莫属!
庄太傅拿着手中的笏板,淡淡地说道:“这句话该老夫来说才对,这还没日上三竿呢,宣平侯怎么就来上朝了?”
谁不知道,宣平侯从不早朝。
这儿人多,宣平侯还是端着的,他优雅从容地说道:“本侯和你一样。”
庄太傅嗤了一声,和他一样?和他什么一样?难不成也来送家中的孩子殿试?呵,凭谁?他家里那两个大器不成的庶子吗?
宣平侯没理会庄太傅的不屑,他勾了勾唇角,大步流星地走上前。
宣平侯自带气场,一下子将所有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考生们想看又不敢,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宣平侯在萧六郎身边停下,抬起手来,认真又郑重地为萧六郎正了正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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